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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窗竹影摇(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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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到荷叶深处,再也不出来。\"

夜深,戏台撤去,萤火点点。

兰一臣把两个孩子放进竹篮,提至廊下看星星。

风栖竹倚栏,低声哼起北地旧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歌声随风远,萤火随歌舞。

阿尧小风眼皮打架,仍努力睁着,像要把星子刻进眸里。

兰一臣握住妻子的手,十指相扣——此刻,婚假尚长,岁月尚早;而人间最静好的辰光,不过\"父母在侧,稚子绕膝,星月为伴\"。

更深露重,阿尧小风已睡。

兰一臣一手一个,把软绵绵的小身体抱在臂弯,孩子口水落在他肩头,湿痕迅速被夏布吸收,留下一点温热盐味。

风栖竹提灯在前,灯光把母子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竹径上,像一幅移动的画。

她忽然回头,灯影里对他笑,眸中盛着萤火、星光,和尚未说出口的——

\"余生很长,影戏才刚开场。\"

然而,这样的静好没能持续太久。

亥时初,相府门环被拍得震天响。

木兮披衣狂奔,手里高举一盏风灯,灯罩\"哗啦\"晃出一道金线——是宫里司礼监的腰牌。

\"丞相大人,陛下口谕:即刻入宫,紫宸殿面议。\"

传旨的小黄门额上全是汗,顺着下巴滴在腰刀上,\"嗒\"一声,像敲更鼓。

兰一臣正替风栖竹拢发,闻言指尖一顿,青丝从指缝滑回她肩。

风栖竹抬眼,铜镜里映出他骤冷的眸色。

他替她扣好发簪,声音轻得像夜露,\"该来的,总得来。\"

风栖竹心中隐隐不安,强装镇定为他整理衣冠。兰一臣轻抚她的脸,安慰道:“莫怕,我去去就回。”

可风栖竹心里知道,婚假已经结束了。

盛夏蝉声如沸,青砖映日晃眼。

兰一臣拂了拂被汗水微湿的鬓角,在紫宸殿外略停——素日清峻的眉峰难得蹙起一道浅痕。

掌事太监低声道:\"大人,圣上催得急。\"

他\"嗯\"了一声,抬阶而上,衣角带风,却沉缓得像绑了铅。

殿内冰气御案四角的鎏金冰鼎吐着白雾,殿中凉得令人的毛孔一下子都打开了。

新帝却似仍嫌热,只穿月白常服,襟口微敞,手里握着一把湘竹折扇,\"啪\"地合上,指节绷得泛白。

\"丞相来了便好。\"他抬眸,目光像冰水里浸过的刀,亮而冷,\"信德王给朕送了一份'大礼'。\"

\"啪嗒!\"羊皮封函被扔到御案前端,墨痕粗粝,只寥寥数行,却带着狼烟般的呛人气息。

新帝用扇柄轻敲函面,节奏分明——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尖:\"他要镇抚司,要摄政王号,说要替朕'分忧北疆'。

\"说到\"分忧\"二字,新帝眼尾微挑,唇角却下压,笑与怒交织成一种危险的慵懒。

怪不得往日一向沉稳的新帝如今变得如此暴躁,竟然是被人挑衅了。

兰一臣垂目,目光在信上游走,神色沉静如水。

良久,他抬眼——眸色淡,却像深井里映出的月,清冷且锋利:\"陛下当日为夺信德王兵援,曾口头许以'裂土分权'?\"

声音不高,尾音压得极平,叫人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新帝\"嗤\"地笑出一声,带着少年帝王特有的讥讽与自厌:\"朕当时说'事后必不相负'——可没说要交出世袭铁券、摄政玺。\"

他起身,背手踱到兰一臣面前,相距不过一拳。

凉气与怒火交杂,逼得少年嗓音发哑:\"丞相,朕若允他,是纵虎入室;若不允,他即刻回师叩关——朕这龙椅,还没坐热就要凉。\"

兰一臣的神色被帝王近乎逼问的目光锁住,兰一臣眉心那道浅痕却舒展开来,像竹刃缓缓出鞘。

兰一臣先是一揖,广袖垂落,袖角纹丝不动;再抬身时,眸底沉稳得近乎漠然:\"陛下息怒。信德王要的是'权',未必真敢要'命'。既如此,给他权——\"

他话音一顿,伸指在那羊皮函上轻轻一划,指甲过处,\"摄政王\"三字被拦腰斩成两半,\"——但给他削去兵柄、锁在京畿。镇抚司可设,却由陛下亲掌;摄政可封,却改'摄行',一字之差,不世袭、不掌兵、不议政。\"

新帝微怔,扇柄在掌心\"咔\"地一声轻响——怒色褪下,眼底浮出一点少年人特有的顽捷与惊喜。

他眯眼:\"丞相是要朕'以名驭实'?\"

兰一臣薄唇轻抿,似笑而非:\"虚名可安豺狼,实权须归陛下。臣愿亲自北上,迎信德王入京'受玺'——路远天暑,车马缓行,足可拖他三月。三月内,北疆兵权,臣为陛下重编。\"

新帝忽地低笑出声,先是轻不可闻,继而放声朗朗,笑里带着顽石初开的快意。

他转身取过一枚青玉镇纸,\"当\"地压在函上,像给恶狼套上枷锁:\"朕之股肱,唯丞相耳。\"

少年眼角飞扬,却故意凑近,用几乎耳语的音量道:\"只是——兰卿,若三月后狼不肯入笼,又当如何?\"

兰一臣抬眸,瞳仁深处映着冰鼎白雾,也映着帝王未敛的锋芒。

他声音极轻,却似铁骨铮铮:\"那便拔其牙,断其爪——臣,不缺刀。\"

铜钉朱门再次开启,热浪扑面。

兰一臣退至槛外,一揖到地。

阳光给他侧脸镀上一层冷金,眉目却仍像深潭无波。

新帝立于殿阴,目送他远去,指尖摩挲扇骨,低不可闻地舒了口气——仿佛把整座西北的烽烟,都悄悄按进了那一声叹息里。

自从在西北的暗探没有消息传来之后,新帝便知道这信德王不好控制,肯定是拔了他的暗桩,甚至连他身边的女人都背叛了他,可是兰一臣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他是君王,而信德王,只是臣。

兰一臣回到相府时,已是子时。风栖竹在厅中枯坐,烛火摇出满壁碎影。

见他回来,她起身相迎,目光里满是担忧。兰一臣将入殿之事告知,风栖竹沉默片刻,轻声道:“此去北疆,凶险万分,你……可要小心。”兰一臣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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