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惊变38年(4)(2 / 2)
燃烧过的木材、塑料、织物,以及其它难以名状的物质混合成的臭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将人群密集的地方变为一片废墟的火还没有完全死去,木料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或者某块松动的碎石滚落的声音,打破这巨大的,燃烧后的寂静,燃烧仍在继续,以一种更缓慢、更深入的方式,啃噬着一切尚未化为灰烬的东西。
楚斩雨捂着头睁开眼睛,几秒后,祂的脸上一点裂缝都看不见了,只有红,一滴滴地沿着惨白的下巴滑落。
目睹爆炸,祂第一反应是旁边有个近距离承受全部火力的周昕安,楚斩雨强悍的自愈能力,总是能长回原来的模样,这也是祂以命搏命的资本,可是周昕安没有,他甚至是个做消毒都有些生疏的新兵。
所以祂第一反应用了不应该用的能力,也就是序神的能力,竭尽所能地保护住周昕安呢?可是眼下他在哪里?
周昕安呢?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祂隐约有些灵魂出窍的模糊感,非常懵,直面这么近的爆炸,不,应该不是爆炸之因,而是再次过度使用能力,这副躯壳已经摇摇欲坠,楚斩雨感觉自己是一只草原上双腿折断的马,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引以为人的躯壳和血液一同逝去。
抬起头环视四周,祂更愿意以为自己还在科研部里和人之巅对峙。
因为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熔点高的金属才在爆炸里留下了些许残骸。
至于人,楚斩雨意识不清地想:在火焰蒸腾的那一刹那,在大街上走动的人们便因极端高温和冲击波被气化和撕碎,所以地上才会有这么多焦黑的痕迹交织在一起,那是高温高压留下的碳化。
“周昕安——周……”
楚斩雨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祂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也发现嗓子哑得可怕,祂稍微活动了一番筋骨,扶着手臂慢慢站起来,祂瞧了瞧这对胳膊和腿,光滑无痕,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祂感觉自己不该是这样的,祂的躯壳应该伤痕累累,有饱受摧折的沧桑才对。
天幕系统模拟的太阳光照拂在背上,带来异样的热度,密布的灰尘吸附在身上,像蛆虫的卵鞘一样,看来看去像一件衣服,原来的衣服在爆炸中消失殆尽。
个人终端为防止意外,留在了自己制作的假体里,只有在想起应该用个人终端联系救援队的时候,楚斩雨才机械缓慢地复盘了前面的所有操作,并懊恼不已。
不,救援,没有意义了。
在我所见的范围内,没有活人。
算算自己和周昕安认识的时间,其实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祂给予周昕安的不过是祂面对任何人遇到危险都会做的事,那个年轻人却每次见到祂都一脸崇拜,仿佛自己是唯一的救世主;自从军方拿楚斩雨当宣传道具之后,这样的崇拜在民间和身边其实都不少见,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记忆犹深?
楚斩雨想起自己在杨树沛的葬礼上,看见棺材里躺着老领导苍白的尸体,杨树沛身材高大健硕,宽敞的棺材也被衬得狭小,而祂的颅内不断闪过杨树沛生前影像;把脑子里的存货拉出来盘算一下,自己真的了解杨树沛吗?祂对杨树沛的过去一无所知,只知道祂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仅此而已,好像杨树培诞生就只是为了做祂的长官。
而在杨树沛逝去的那一刻,他的妻子趴在棺材上泣不成声,泪眼朦胧地抚摸着丈夫僵白的脸庞,楚斩雨才潘然意识到这具饱受折磨而死的身体里充满了祂未曾知晓的回忆与经历,灵魂蕴满了无数无法言说的秘密与记忆,明明人类都是这样的,在冰凉空荡的躯壳里,楚斩雨仿佛看见了他人生故事的全部,看到了灵魂的光辉。
杨树沛好歹还有安居之所,周昕安……直接被撕成碎片了吗?那个有爸妈有良好前程的年轻人,就这么消失了?作为一个饱淬战火的战士,楚斩雨知道自己不应该为一个人的惨死大惊小怪,可是一想到那个孩子,楚斩雨的心比身体还要剧痛,痛到无法呼吸,祂觉得自己又辜负了一个人的希望;周昕安在看到我保护住他的时候,肯定有过一瞬间的安全感吧?可是实际上呢?那个孩子被撕裂的时候,绝望吗?
对不起,周昕安,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是个没能守护住生命中任何重要之物的,完全失败了的人。
对不起。
楚斩雨涕泪横流。
不,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那么,我现在应该想什么?
快冷静下来。
快找个主题,好好想想前后因果。
实验体比起常人,各方面都是趋向于完美的,凯瑟琳,墨白,王胥,奥萝拉,包括安娜,麻井直树,以至于曾经共事过的其他战友,哪个不是男俊女靓,光亮水滑,自己也算长得过去,至少皮肤上是没有伤疤的;在看到郭文奇满脸的痘疤和略显油腻的皮肤,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也许正是因为装填的爆炸物导致了他的外形和我们不一样,我听见的“咕噜咕噜”声向来也可以来源于他身体里的异响。
对,我,我应该思考谁引导了这场爆炸……郭文奇自己报复社会也好,被他人煽动也罢,据祂所知,就算是装填在实验体里的人体炸弹,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威力,一定是有多个爆炸源,而能安装多个炸弹的人,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而要在有名的人里寻找爆炸犯,就要思考爆炸对谁最有益,对,是这样,就是这样,就这样想下去,楚斩雨,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