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青蓝(1 / 2)
海风缠绕沙砾,天际处掠过两列无尽的鸟群,墨夜与星辰会同咸腻的晚风席卷而来。
嶙峋的礁石滩上,自东际的悬崖边,踉跄走来一袭纤长的身影。
山月一步一步踏在礁石上。
身后是广袤无边的大海,而前方则是闪亮星点火光的山林。
“是她——是她杀了殿下,还有贺大人!”
庙宇中响起凄厉的一声哭嚎!
“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靖安身侧的女官陈夫人如梦初醒,扶在庙宇朱柱上,语声带着刺骨的恨意,尖锐地划破黑夜长空。
气息仿若停滞。
陡然间,有浓戾的刀气,自山月身后袭来!
“咻——”
电光火石间,一支火箭呼啸而来,洞穿偷袭者肩胛。剧痛中,那人被狠狠穿透掼向枯石,丝毫动弹不得,箭头深深嵌入石中,烈焰仍在燃烧!
一时间,乌泱泱的火箭齐射而来,落点均在山月身后一丈之处,火舌如一道狞恶的鞭刑,猛然抽打在礁石间的枯草上,随着一声爆裂的轰响,焦枯的海崖瞬间被撕开一条燃烧的裂谷。
一人一马,如战神披甲,撕破暗夜,自山川疾驰而来。
山月因躲闪,仓惶之间双手撑在地上,滚烫火光之间,山月抬眼,一只肌肉骤然绷紧的有力手臂瞬时映入眼帘。
“靖安,坠崖已死。”山月被这只手臂猛地提起,旋身落于马后。
她好累。
好累。
积累了九年一个月零三天的疲累与紧绷,在这一刻,得到短暂的歇栖。
山月将下巴轻轻放在薛枭的肩上。
火焰冒出灰白的青烟。
烟雾熏燎着眼睛。
一淙一淙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落在了薛枭的衣衫上,晕开了水迹。
薛枭肩头炙热,脊背瞬时僵直,随即缓缓松弛下来。
天与海、火与水、夜与光三者交织。
“你真厉害。”薛枭由衷地表露崇敬与赞赏:“你是我见过最坚韧、最勇敢、最智谋的人——甚至,最慈悲。”
他可以为靖安量身打造千百种死法,偏偏山月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与荣光:至死,靖安都是尊贵无比的大魏大长公主,不是惨败的政客,不是逆反的叛贼,更不是被审判的阶下囚。
她穿着华服,在月光下的悬崖一跃而下。
她的生命戛然而止,当然,她的罪孽,人死债消。
而这一切体面的结束,只来自于,他妻子的悲悯。
山月将头埋进薛枭的肩窝中,眼泪由一淙一淙,汇聚为经年委屈的一畦苦汤,她由无声地哭泣,渐渐变为放声痛哭,哭声被火焰燃烧枯草劈里啪啦的声音尽数淹没。
薛枭只觉肩头衣料已被那苦汤浸透,滚烫地烙在皮肤上。
她没有动弹,他亦没有,他只静立于马上,松开缰绳,任由马匹原地踏步。
他侧过身来,大掌轻轻地、缓缓地按住她颤抖的脊背,像按住一片即将被风卷走的秋叶。
在这煅烧一切的业火中,他无声地承接住她所有的溃决。
......
两个时辰前。
三百里之外的这场火,在夜幕未至时,便早早烧进禁宫麟德堂。
通而直的烫金青砖地上,一双厚底粗麻鞋焦灼地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