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剑魂低语(1 / 2)
离开葬剑谷的第七日,北境连续降下三场大雪。
雪片大如席,扑簌簌砸在枯枝上,发出细密裂响,像无数细小的剑气在深夜练锋。
孟云盘膝坐在一处废弃山神庙里,膝上横着那柄自谷中带出的“断渊”——师父昔年佩剑,剑身已被天问煞气侵蚀,留下蛛网般的黑纹。
他每呼吸一次,黑纹便顺着剑脊亮一次,仿佛有东西在剑里呼吸,与他同步。
刘梦娜蹲在火塘另一侧,将最后一根松枝折成三段,轻轻投入火中。
松脂爆裂,溅起青蓝色的火苗,照得她半边脸像琉璃,另外半边却沉在阴影里。
她怀里抱着那张“九霄环佩”,琴弦在火光下泛着冷银,像冻结的湖面。
“还在想‘天问’?”她问。
孟云“嗯”了一声,声音沙哑。自那日祭坛诀别后,他每夜都做同一个梦:黑剑悬于血月之下,剑尖滴落粘稠星辉,落地便化作一只只没有瞳孔的眼,齐刷刷望向他。
师父背对黑剑,身影被锁链贯穿,却一次次朝他挥手——不是告别,而是在催促:拔剑,拔剑!
“我查过天音阁秘卷。”刘梦娜拨了一下弦,发出“铮”一声脆响,像替谁清了清嗓子,“天问不是人间之剑,是‘星渊’碎片。
万年前天外陨铁坠入青冥,被上古剑仙以魂为火、以血为泉,铸成七口凶剑,天问居首。
剑成之日,剑仙即被反噬,肉身化作‘剑蛹’,元神囚于剑内,成为‘第一剑灵’。
此后代代传承,皆是以魂镇魂、以劫渡劫。你师父……不过是最新一代的‘剑蛹’。”
孟云睁眼,眸子里血丝纵横:“所以,只要我肯成为下一任剑蛹,就能换他自由?”
刘梦娜抬眼,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像两粒小小的剑尖:“理论上如此。但剑蛹的代价是——你会失去‘自我’。
天问会将你的记忆一寸寸削平,像削木头,最后只剩一个‘守剑人’的空壳。”
山神庙外,风雪忽然暴涨,瓦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断渊剑黑纹骤亮,一股冰冷剑意顺着孟云腕骨爬升,所过之处,经脉像被细针挑破,疼得他当场闷哼。
刘梦娜闪身而至,左手两指按在他眉心,右手五指如轮,在琴弦上刮出一串清越“滚拂”。
音波化作淡银色符纹,顺着手臂缠向黑纹,两者相遇,发出“嗤嗤”腐蚀声,像热铁入雪。
片刻后,黑纹不甘地退回剑身,剑鞘边缘却结出一层薄薄霜花。
“第七次了。”刘梦娜收手,声音发颤,“天问在召唤你。越靠近北境,它越急。”
孟云用拇指揩掉唇角血迹,笑得苦涩:“它等不及要吃我,我又何尝不是等不及要见它。”
刘梦娜咬了咬唇,似下了什么决心,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方乌木小盒。
盒盖开启,里面是一枚寸许长的青铜钉,钉身布满细密云纹,透出苍古威压。
“天音阁镇阁之宝——‘锁魂钉’。”她递到孟云面前,“钉入百会,可封识海三载。
三年内,天问无法侵蚀你;三年后……若你仍执意献祭,钉子会自行消融,谁也救不了。”
孟云盯着那枚钉子,忽然想起师父当年替他梳发时说的话:剑修最忌“执”,你若执于一人、一念、一剑,剑尖便会调转,指向自己。那时他不懂,如今懂了,却已放不开。
“你替我护法。”他取过锁魂钉,指尖触到钉头的一瞬,耳边似有千万把剑同时出鞘,发出清越龙吟。
刘梦娜盘膝坐到他身后,指尖勾弦,一阕《幽兰》缓缓流淌,音波化作兰叶状符纹,一圈圈荡漾在破庙梁柱之间。孟云深吸一口气,将钉子对准头顶——
“噗!”
血花溅起,钉子没柄而入。剧痛像雷霆劈穿颅骨,他眼前一黑,却咬紧牙关,以剑意强行稳住灵台。
三息后,一股清凉自百会扩散,痛感骤消,世界安静得只剩风雪与琴音。他睁眼,眸中血丝褪尽,倒映出刘梦娜苍白的脸。
“好了。”她轻声说,额头却已布满细汗,指尖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孟云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雪水黏在颊边的发丝,动作笨拙却温柔:“三年,够了。三年之内,我会找到不用献祭也能毁剑的办法。”
刘梦娜垂眼,掩去一闪而逝的黯然——锁魂钉一旦钉下,便无法取出,三年后,他若失败,连轮回都进不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九霄环佩递给他:“借你。剑修若无琴心,易走火入魔。”
孟云接过,指尖拨了一下,弦音沙哑,像被风雪呛住。他忽然笑了:“我弹得比你还差。”
“那就学。”刘梦娜也笑,眼角却泛起一点红,“三年内,弹会《幽兰》,我就……”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落,“我就为你挑一支‘剑来’。”
那是天音阁失传已久的祭剑之舞,传说舞者以身为剑,以魂为刃,一舞终了,天地低眉。孟云想应,却怕一开口就泄了底气,只能点头。
……
次日破晓,二人踏雪北上。雪停了,天空却压得更低,像一口倒扣的铅锅。
沿途村落十室九空,只剩被冰霜封住的尸骸——魔宗血衣楼已抢先一步,以活人血祭,为天问开启“星渊”通道。
每过一村,孟云便用断渊在雪地上刻下一道剑痕,剑痕首尾相连,恰是师父昔年教他的“长渊九式”起手式。刘梦娜问他为何,他答:“让血衣楼知道,我来了。”
第三日深夜,他们抵达“落星坡”。此地曾是古战场,星渊陨铁便坠落于此。
坡顶被挖出一座巨坑,坑沿插满黑旗,旗面绣着滴血剑纹,正是血衣楼标志。
坑底,数百名童男童女被锁链贯穿肩胛,排成诡异星阵,中央悬着一块拳头大的暗红晶核——星渊核心,亦是天问剑柄上缺失的那枚“魂眼”。
坡顶祭坛上,血衣楼楼主“厉寒舟”负手而立,一袭猩红大氅在风中猎猎,像一面被剥下的人皮。
他腰间佩剑“血潮”不断蠕动,仿佛活物。左右立着四名剑侍,皆戴青铜面具,面具额心嵌着一小块星渊碎片,透出幽蓝冷光。
孟云与刘梦娜潜伏在坡下雪窝,屏息敛气。锁魂钉封印后,他气息尽敛,像一块冷石。
刘梦娜以琴音布下“无声界”,将二人气息与风雪融为一体。她传音入密:“星阵再有一刻便成,魂眼归位,天问将彻底苏醒。”
孟云握紧断渊,指节发白。他若此刻冲出去,可救百名孩童,却必暴露行踪,厉寒舟若持魂眼远遁,再想毁剑便难如登天。
若等阵成,孩童血祭完毕,天问现世,同样万劫不复。
两难之间,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剑修遇事,无问对错,只问本心。
本心何在?——在那一双双被锁链贯穿却仍在颤抖的眼睛里。
他深吸一口气,传音:“我救人,你毁阵。”
刘梦娜指尖一颤,琴弦发出极轻“嗡”响,像一声叹息。她点头,从袖中摸出三枚“惊鸿雷音丸”,扣在掌心。
下一瞬,孟云身形如鹰隼冲天,人在半空,长剑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