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王蟾也想求忠赌一回(2 / 2)
“那奴才就忠心耿耿为进忠公公您办事儿,您让往东,奴才绝不往西。”方才他咬“钱”字咬得最重,王蟾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度向他表了忠心。
他将水烧热,一切全都预备好后,终是到了那个他极其不愿面对的环节。他忽然想起今儿恰好是九月十五,虽说与端午月份牛头不对马嘴,但也占了个十五,闹了半天那只躲不过的癞蛤蟆竟是他自己。
他定了定神,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指着浴桶对王蟾道:“进来吧,我替你擦洗。”
“不不不,进忠公公,奴才不配使您的浴桶,”王蟾大惊失色,反应过来进忠自始至终都误解了,慌忙解释道:“只求您帮着搭把手,与奴才一道抬桶水到外头去,您把水浇在奴才身上就好了。”
看来是虚惊一场,王蟾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有分寸些,他假意劝了两句让王蟾跳入浴桶热一热身子,皆被王蟾老老实实出言推脱掉了。于是,他不再彰显自己过度的仁厚,依言抬好东西随王蟾出去,两人一起掩到了僻静的草丛后。
光是扒掉附着于王蟾身上的碎烂布片就不太容易,且血痂皆黏连在干结的秽物上,他稍微用力一撕,王蟾就疼得哀哀地呻吟。
王蟾愈来愈痛苦的叫唤他听着很不适,但也没有办法,随口安慰了几句后他尽量加快了动作,试图让王蟾的苦难不消片刻就结束掉。
扒光了残破的衣料,他才看清王蟾身上除去自己意料之内的慎刑司新伤外还有不少纵横交错的旧印痕。虽不至于遍体鳞伤,但乍一看去都已是相当地触目惊心,从肩胛骨一路往下延伸到腰臀不止,更不必再赘述正面那令他望之胆寒的部位。
他瞥开目光,专心致志地用温水冲洗王蟾,脑中却不可遏止地飘出一个怪念头。
自己记忆中的惨痛经历十之八九都停留在前世,而这一世虽仍旧当了太监,但细算下来,他可享的衣食待遇乃至精神上几乎不存在的压迫,又有哪一样真正会比当朝的天潢贵胄们差得多,说他这辈子是来享福的都不为过。
更何况在遇到公主以前,他潜意识里一直都是把所有人连同皇上全部当猴耍的,每每莫名而起的自卑之后,他定会继续逗弄他们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乐趣。只是在遇见她之后,他开始了真正深藏于心的焦虑,变得无法再像往常一样游戏人间。
可毋庸置疑的是,无论他是否钻牛角尖心忧郁结,实际都一以贯之地享受着这份两朝寻常太监都不可能触到的优待。与其说他是在当一名权宦,倒不如说他是顶着太监的名头避开了令他不悦的科考仕途,无忧无虑地畅享着另一种意义上的世家公子的人生。
而如王蟾这般,才是无数个在底层挣扎沉浮的低微太监的缩影。就与他前世一样,穷困得没了生路,便只能搏命躺入蚕室,去迎接就算活着下地步入宫闱也将饱经磨难甚至中途殒命的残生。
理智劝告他不该再对王蟾心存鄙夷,但情感上他再度受不住了。王蟾身上酵酢?了好几日的馊臭味被热水一淋一涮,几乎又比原先浓郁了数十倍。他只觉自己通身置于肮鼻的炼狱里,还被迫安抚着一只可怜得泪流不止的大蛙。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他被熏得眼眶中也悬坠了些许泪意,此言既是对王蟾的鼓劲,也是对自己的劝解。
“奴才一点都不疼,进忠公公您别哭鼻子啊!”大蛙把泪憋了回去,挤出了一个逗他开心的笑。
他觉着此刻大笑不合时宜,但这厮实在傻得可爱,他屏着呼吸抿着嘴唇对大蛙一摇头,就当是回答了。
实在是洗不干净,他洗着洗着又开始暴躁,暗想着早知就该寻个板刷来刷蛙,可无意识地一抬首,见得王蟾痛得满面通红仍咬紧牙关不发出声响,他只好又偃旗息鼓地作罢了。
用完了这桶热水,他思忖着毕竟不是洗完了起锅烧油作烹食之用,便顾不得王蟾够不够干净,喊他穿好了衣裳随自己抬桶回他坦。
掩紧大门收拾好东西,他点上烛灯坐到了桌边,注视着王蟾严肃问道:“你没有对慎刑司的人招供不该说的吧?听说寿康宫的宫女也被带进去了,你有没有见到?”
“奴才绝对没有乱招供,您走后他们也没再逼问得太凶,奴才始终都只车轱辘着说套话。”王蟾不假思索就答了话,又怔了片刻,回忆着诚恳道:“被带来的宫女就是余常在手下的,奴才听得他们叫她‘澜翠’,审问时因为牢房隔得不远所以奴才还真能听到点动静。他们没有对澜翠用刑,只是以各样不同的话术诱导逼问她那日发生了什么。澜翠说得不多,大致就是说从晌午开始余常在就闹肚闹得厉害,吓着了送膳的公公,太医诊治后有了好转,而夜里她回下房回得早,半夜肚疼惊醒后去了茅房,再出来所见就已是一片大火了。”
“澜翠说出的这些与奴才的供词都合得上,他们也没理由再威逼澜翠了,进忠公公您放心吧。”王蟾误以为进忠的若有所思是因担心澜翠,不由得补充道。
“行了,那就先这样吧,”虽说自己对澜翠一向不满,但不用刑肯定还是好过用刑的,他如此想着,谨慎起见又问了句:“你在慎刑司里没看到什么其他的异常吧?”
“异常没有,好事倒有一桩,”王蟾眨巴着眼睛,把自己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抖了出来:“全总管来过一趟,奴才听得他与吴公公唠了几句,他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这火情实在查不出肇事人就报意外吧,为了找一个莫须有的人累及一群刚刚死里逃生的宫女多少有些不仁义了。”
所以一开始没有直接从寿康宫众人开始查问很可能还是全寿的授意,进忠由此思量到了这一层。全寿对底层宫人就算不说宽宏至极,至少也是恩威并施、绝不肆意凌虐的,他从先前的好些事都能隐隐察觉到。
“内务府的孙公公有没有来过?”他顺着话头又问。
“奴才没听到动静,不出意外应该是没有来。”
那就刚好,又少一个人的掺和,且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倾向于赶紧将此事遮盖回去,只要公主的双手不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下,本也不可能会有人产生这么牵强的联想,他终究是放心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