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活菩萨倒了两辈子血霉(2 / 2)
“是什么?”进忠本能地沉声喝问道。
“她是个貌若无盐又凶狠无情的母老虎、母夜叉!奴才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人人都这么说,”王蟾怕进忠忽悠自己进了虎穴,心一横跟竹筒子倒豆似的一应倾吐:“奴才听他们戏谑了无数遍,说十公主从不拿太监当人看,性子一向狂妄恶毒无比,往后要嫁个人面兽心的暴虐额驸折磨死她才叫大快人心呢!”
“你咒她做什么!”他霍然坐起,又惊又怒得险些失控,王蟾吓得一愣,紧闭着眼睛坚定道:“不是奴才要咒她,是奴才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听闻的。而且他们说得有理有据,十公主最憎恶太监,以折磨太监为乐,可咱们太监又没碍着她,平白无故就遭了她的怨,骂她几句、祈祷她嫁给同样人面兽心的恶人又怎么了?也只有这样的狠角色才不会被她欺压啊!”
实在是太愚蠢了,换个旁人一听他提及十公主的好处至少不会当面大张旗鼓地戳人家壁脚,而这王蟾就是不同凡响,真的一再超乎他能想象的界限。他愣了一瞬,转念想到如此老实到近乎缺心眼的宫人若认定了对方的好,还真有可能死也不叛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都没去与十公主相处过,怎就一口咬定了她确如传闻所言呢?”他默默地躺回去,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足够平和。
“这哪需要奴才自个儿去相处?一两个人扯谎倒有可能,难不成所有人都在扯谎?况且奴才甚至听闻她对公公您又是辱骂又是责打,也与她的性子完全相合呢!奴才不敢说这句偶尔听来的传言是真是假,但天长日久以来听到的一边倒的话若说是假的才怪了!”王蟾不依不饶道,说得他一时语塞住了,暗想着扭转一个傻子的观念怕是比常人还要难上好几分。
“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假,可咱们太监也是人,她凭什么肆意侮辱太监…”他观得王蟾眼眶通红地嘟囔出声,怕是下一刻就要哽咽了。他实在啼笑皆非到平躺都快躺不住了,正要“安抚”王蟾时,突闻其愤声道:“求老天开开眼吧,她额驸一定得是个比她毒辣百倍、最好是杀人不见血的公夜叉!”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别逮着人就信口成脏。”与她绕着“额驸”逗趣的场面翩然跃上他的心头,他后知后觉地琢磨出若往好的一面去想,其实王蟾就是在追着自己破口大骂。横竖王蟾也不是头一次意外地对他指桑骂槐了,更何况这回还千真万确地贴合实际。所以他假意劝阻着,实则面颊上已悄悄漾起了些许红晕。他攥着被子抹去手心渗出的汗丝,又一本正经地胡诌道:“这样真的不好,若被大公公们听得了你言辞如此粗鄙,那你怕是很难升迁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注意些为妙,记下了么?”
“是是是,奴才记得了,”王蟾终于发觉了进忠是在竭力隐忍,他吐了吐舌头,脑中盘算一番,登时浑身一个激灵战战兢兢道:“进忠公公,依您的意思…十公主她…不不不,奴才上刀山下火海都成,奴才愿听您的差遣。”
“无事,你实在不愿就先罢了。”王蟾都快吓得尿裤子了,强扭的瓜不甜,况且自己确实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王蟾调去永寿宫,所以进忠又打起了迂回的主意。
“十公主丑怪无比没个人形,进忠公公您这是何必…”王蟾直白地问道,不曾想一转眼瞧见进忠恼得差点又拍榻而起,爆着青筋拧着嗓子对他斥道:“天仙似的公主到你嘴里成了什么?满口喷粪就寻块麻布堵上!”
王蟾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进忠,吓得彻底蔫巴了,口中连连赔着不是,又翻下床去向他磕头。
一说十公主不好,进忠就跟发了疯似的,所有端方的礼仪节度都尽数消失,他再憨傻也懂了他俩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差。王蟾心下欲哭无泪着,甩手打自己嘴巴子又抽泣道:“奴才知罪了,十公主她是好人,是顶顶好的大好人,公公您与她是一对活菩萨!”
夸赞也无济于事,此刻进忠满心都是对王蟾的嫌弃,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便哼出了一声:“你爱跪便跪着,随你。”旋即侧过身子闭目对着床的靠内一边睡下。
“进忠公公,奴才真的知错了…”王蟾看不明白他的态度,一时间傻了眼,硬着头皮爬回床上,悄悄凑向进忠那一侧,对着他的耳畔轻声一语。
耳廓一阵酥痒,他浑身上下起了寒颤,头皮也一个劲儿地发麻。他忍无可忍,旋身咬牙推开极度涎皮赖脸的王蟾,气急败坏道:“远开些!”
王蟾哭丧着脸下了床重新跪好,但他心下已然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恶心。他用被子闷住脸面,竭尽全力不再去想蠕动于自己身侧的小蛤蟆,却在不知不觉间闻到了衣襟上飘散的馊臭味,霎时只恨自己不能弃下这间他坦和里头的王蟾直接逃遁出去。
早已困顿欲死,他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近两个时辰,梦境里的场面光怪陆离,但他清晰见得了前世倒吊在慎刑司的木架上受尽刑罚也未松口的王蟾。就在此时,脚下一阵飘忽,他又来到了御花园中那个万般熟悉的拐角,被炩主儿强忍着恶心抚触着倚靠。
惊得睁开双目后,他的心神不宁并未消减,下意识地向边上一望,却出乎意料地见得王蟾仍跪在地上,垂着头无声地淌泪,膝前早已汪起一小泊泪塘。
“你怎么还跪着?快上来睡觉吧。”说不清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想通了王蟾本质上并无恶意,又或是比对他与自己曾经的行径,下意识地认可了王蟾对前世的炩主儿而言更为无私的忠心,进忠终究是软了语气下床去搀扶他。
“进忠公公,您不生奴才的气了?”王蟾带着哭腔问他,旋即又恳切道:“奴才确实有大错,不该去妄议主子徒惹是非,像奴才这样冲动逞一时之快的莽人,公公您不要也罢。”
这话说得好似自己有意丢弃他一般,进忠无奈一笑,胡乱将他扯回了原先他躺的位置,随口搪塞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见你言辞恶劣便没忍住语气重了些而已,你别太当一回事。”
“奴才伺候过的大公公们见奴才犯了错,总会变着法子或罚或打,哪怕当场不罚,事后也会寻由头磋磨奴才,所以奴才才想着…”他相当明白王蟾的赘述之下具体想表达什么意思,打断道:“所以你想先下手为强,自个儿先罚自个儿?”
王蟾连声道不敢,他嗤笑一声,生硬地宽慰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说不罚,那就是实打实地不罚。”
“进忠公公,您真的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眼见王蟾眸光闪烁,似感谢又似越发崇拜,他生怕其又要附在自己耳边说些令自己难堪的话,连忙一壁敷衍一壁往床内侧躲:“罢了,你少说两句。”
“进忠公公,您与奴才说说吧,十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闻得此言,进忠的目光刹那间扫向了自己,王蟾忍着满心的畏惧坦白道:“奴才方才一直在自我反思,越想越后悔顶撞公公。您想暗示奴才往永寿宫去一定有您的道理,至于那十公主…奴才也觉得定与传言有着天壤之别,否则您绝不会是这般褒扬的态度。”
王蟾难得识相,自己如何能不把握住这样的时机,脑中浮出公主与自己嬉笑怒骂的一幕幕,他未语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