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枭雄末路(2 / 2)
一颗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那双曾经充满野心、算计的眼睛,永远地凝固在惊愕与不甘之中。
“吴逆已死!“袁宗第用刀尖挑起首级,声震四野。
“呜——王爷………”不知是哪个辽东老兵先哭出了声,随即,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预想中的跪地投降并未发生,残存不多的吴军反而爆发出绝望的嘶吼,做困兽之斗。
他们太清楚作为吴三桂的嫡系,这些年来手上沾了多少闯营的血,朝廷绝不会饶过他们。
“为王爷、家主报仇!“
“杀一个够本!“
忠贞营将士更是杀红了眼,刘芳亮一马当先,长枪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弟兄们!这些汉奸害死了我们多少亲人!一个不留!“
血债必须血偿。
这场战斗已经无关胜负,而是延续了多年血海深仇的总清算。
刀锋入肉的闷响、垂死的哀嚎、疯狂的呐喊交织在一起,直到最后一个吴兵倒下,这场屠杀才告终结。
当李过踏着满地尸骸走来时,战场已经寂静,他望着那些至死都紧握兵器的吴军尸体,又看了看浑身浴血、杀气未消的忠贞营将士,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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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有各处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照着这人间地狱。
士兵们举着火把,正在默默地清理战场。收殓同袍的遗体,集中俘虏,清点缴获。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的抽泣。
刘芳亮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仍在渗出。“李帅,吴逆的首级在此。”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战后的虚脱。
李过看着木盒中吴三桂那须发戟张、双目圆睁的首级,沉默良久。
这个闯营仇敌,终于死了,可预想中的快意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与沉重。
“我军伤亡如何?”李过的声音干涩。
“初步清点,战死四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逾千...刘体纯部伤亡最重,他本人...身中三箭,还在抢救。”刘芳亮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弟兄们...折了不少。”
李过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从陕西就跟随着他,转战中原,南下湖广,最终又打回关中的老兄弟,很多人的面孔,永远定格在了这座小小的蓝田城。
“姜镶那边呢?”
“他们伤亡更重,估计在六成以上,姜瑄战死,王辅臣重伤昏迷,能不能挺过来还两说,姜镶本人也挂了彩,现在正忙着收拢他那点残兵。”
李过缓缓点头,这个结果,残酷,却也在意料之中。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李过仰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寒意并非来自夜晚的冷风,而是来自庙堂之上那翻云覆雨的手腕。
他们来此,不仅仅是收复失地,更是要借这场血战,用他闯营的血,去洗刷过往的“罪孽”,换取政治上的清白。
现在用吴三桂的骨,彻底铲除这个反复无常的巨患;同时,也磨平姜镶这种墙头草的爪牙,使其再无反复的资本。
一石三鸟。
他们这些冲杀在前的将士,不过是这盘大棋上,最锋利也最容易被消耗的棋子。
但是,他别无选择。这就是他们这些“降将”必须付出的代价,用鲜血和忠诚,为自己,也为下一代,搏一个未来。
“叔父,”李承祚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有军情送至,阿济格闻知大散关失守,已放弃西安,正率主力急速北撤,欲经耀州、富平,渡洛水退往延安,张巡抚传令,让我们即刻西进,与他合击阿济格于洛水之南!”
李过眼中精光骤然爆射,所有的疲惫、感伤、寒意在这一刻被强烈的战意取代!
西安光复在即,阿济格已成丧家之犬,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更是他们忠贞营证明价值、夺取更大功勋的关键时刻!
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遍肃杀的战场:
“传令全军!重伤者留下医治,轻伤者随军出发!阵亡将士,就地妥善安葬,登记造册!缴获军械,立刻清点分配!”
“派人告诉姜镶,让他处理好伤员,能动的,明日拂晓随我一同西进!”
“夜不收全部撒出去,给我死死咬住阿济格的尾巴,我要知道他每一刻的位置!”
“休整一夜,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出发!目标——洛水!我们要在阿济格过河之前,截住他!”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传达下去。原本沉寂的军营再次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悲伤被压下,疲惫被忘却,只剩下追击穷寇、扩大战果的强烈欲望。
李过最后看了一眼吴三桂那孤零零摆在一旁的首级,又环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心中默念:“兄弟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待我擒杀阿济格,光复长安,再回来...祭奠你们。”
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目光投向西方那更深沉的夜色。
那里,有仓皇北逃的清军主力,有即将到来的更大规模的会战,也有他和忠贞营,必须去争取的未来。
蓝田的血尚未冷却,关中的战鼓,已再次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