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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百草堂之冬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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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刚过,江南小镇的石板路还洇着潮气,百草堂的木门就被拍得砰砰响。王宁正低头核对药材账册,指腹碾过泛黄纸页上"冬瓜皮:甘凉,利水消肿"的墨迹,门帘猛地被掀开,带着一身暑气的村民赵老栓跌了进来,粗布短褂已被冷汗浸透。

"王大夫!救命!"赵老栓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俺家老婆子从昨儿起就上吐下泻,肚子胀得像揣了个冬瓜,喝多少水都喊渴......"

王宁搁下笔站起身。他身着藏青长衫,袖口磨出细毛却浆洗得笔挺,左手食指第二节有块浅褐色药渍——那是十年前试药时被附子烫伤的印记。"别急,"他声音沉稳如古井,伸手搭上赵老栓腕脉,"脉象浮数,是暑湿犯了。"

话音未落,门外又涌进七八个村民,个个面色蜡黄,有人捂着肚子哼哼,有人不住地抹汗。妻子张娜正蹲在院角翻晒冬瓜皮,见这阵仗,麻利地用竹筛将晒得半干的瓜皮拢到一旁,腾出石桌给病人坐。她梳着圆髻,靛蓝布裙上别着枚铜制药碾子形状的簪子,那是当年王宁求娶时亲手打的,说她炮制药材的手艺比药碾子还精准。

"哥,"刚把晾晒的冬瓜瓤收进陶缸的王雪跑进来,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绳是药香染透的蓝布条,"西头李婶也派人来叫,说她家娃子眼皮都肿了。"

王宁眉头微蹙。今年入夏比往年热得邪乎,太阳毒得能晒裂石板,井水都比往常浅了半截。他走到药柜前抽出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老冬瓜干,表皮带着自然的白霜,是去年霜降前收的陈货。"张娜,取五斤新鲜冬瓜,带皮切块;王雪,把后院晾的冬瓜皮拿来,再备些生姜。"

"姐夫,用新冬瓜还是老冬瓜?"王雪踮脚够药架上层的油纸包,辫梢扫过悬挂的药葫芦,叮当作响。她自小爹娘走得早,跟着哥嫂在药铺长大,识药认药的本事比同龄姑娘强得多,只是性子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老冬瓜利水效强,"王宁指尖拂过冬瓜干表面的白霜,"但新鲜的能生津,眼下病人渴得紧,得搭配着用。"他转头看向赵老栓,"你家老婆子是不是总说心里烧得慌?"

赵老栓连连点头:"是是是!就像揣了团火!"

"那便是了。"王宁正要细说,忽然听到街面上传来喧哗。张娜撩开门帘看了眼,眉头拧成疙瘩:"是济世堂的孙玉国,带着人在街上搭台子呢。"

众人涌到门口,只见斜对过的济世堂前,孙玉国正站在八仙桌上唾沫横飞。他穿着簇新的锦缎马褂,油亮的辫子上系着红绸,身后跟着两个歪戴帽子的汉子——是刘二狗和郑钦文,正往村民手里塞黄纸包。

"父老乡亲!"孙玉国的声音尖得像刮竹片,"今年这暑气邪性,是恶鬼缠身!我这'驱暑丹'可是用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炼的,一剂下去保准药到病除!"他举起手里的药包晃了晃,"只卖五文钱一包,童叟无欺!"

"孙老板,"人群里有人喊,"王大夫说用冬瓜就能治......"

"冬瓜?"孙玉国嗤笑一声,肥硕的下巴翘得老高,"那破瓜性寒,吃了只会拉肚子!我这可是正经药材,你们看——"他示意郑钦文打开一个药包,里面是灰扑扑的粉末,"这里头的门道,百草堂那种小铺子懂吗?"

刘二狗跳出来,踹了脚旁边的货郎担子:"谁再敢帮百草堂说话,别怪老子不客气!"他眼角的刀疤在日头下泛着凶光,去年就是他,趁夜砸了百草堂的药碾子。

王宁正要上前理论,被张娜悄悄拉住。她往街尾瞥了眼,低声道:"婉儿姐在呢。"王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街角那棵老槐树下,一个青布衣裙的女子正低头挑拣草药,正是林婉儿。她总是这样,在百草堂遇事时悄然出现,却从不多言,王宁只知道她懂些拳脚功夫,是父辈故交托付来的,至于其他,她从未细说。

"哥,不管他们吗?"王雪攥着手里的冬瓜皮,指节发白。

"治病要紧。"王宁转身回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孙玉国的药要是有用,去年李大户的暑病也不会拖到快没命,最后还是靠冬瓜皮煎水救回来。"

他走到药案前,将老冬瓜干掰成小块,动作匀净利落。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照见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张娜,烧两锅水,一锅煮冬瓜皮,加生姜;另一锅把新鲜冬瓜连瓤带籽放进去,大火烧开后转小火。"

"晓得。"张娜系上蓝布围裙,往灶房走时,悄悄把一枚铜钱塞进王雪手里,"去街口买几个烧饼,给候诊的乡亲们垫垫。"她知道王宁心软,见不得村民挨饿,自己总能把这些琐碎事安排得妥帖。

王雪刚跑出去,林婉儿就掀帘进来了,手里捏着片沾着泥土的冬瓜叶。"孙玉国让钱多多去邻县收冬瓜了,说要全买下来。"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药草,"还说要告诉所有人,冬瓜是发物,疫病期间碰不得。"

王宁捏着冬瓜干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林婉儿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根银簪,簪头雕着株忍冬草,据说能驱邪避秽。"他这是要断我们的药路。"王宁缓缓道,"不过他忘了,这镇子周围的菜地里,谁家不种几棵冬瓜?"

正说着,一个瘦高个男人踉跄着冲进药铺,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的小脸肿得发亮,嘴唇干裂起皮。"王大夫!您救救我娃!"男人扑通跪下,"孙老板的药吃了两包,不光没好,反倒拉得更厉害了......"

王宁连忙扶起他,掀开孩子的衣襟,只见肚皮胀得发亮,轻轻一按就哭。"张娜,快拿刚煮好的冬瓜水,凉温了给孩子灌两勺。"他手指搭上孩子的小手,脉象细弱得像游丝,"这是脱水了,再耽误就危险了。"

张娜端来青瓷碗,碗里的冬瓜水泛着淡淡的青绿色,飘着几片生姜。王宁亲自给孩子喂了几口,又取来晒干的冬瓜瓤,用石臼捣成粉末,加水调成糊状:"给孩子敷在肚脐上,能止吐。"

男人看着孩子喝下冬瓜水后,呼吸渐渐平稳,扑通又要跪,被王宁拦住。"先照顾孩子吧。"他望向窗外,日头已爬到头顶,晒得路面蒸腾起热气,"看来这暑疫,比我想的要厉害。"

林婉儿走到墙角,那里堆着半麻袋冬瓜籽,是去年留的种。"要不要我去趟山里?"她轻声问,"山阴处有种野冬瓜,药性更强。"

王宁摇摇头:"山路太险,再说眼下离不开你。"他看向药铺外越聚越多的村民,"孙玉国要垄断冬瓜,咱们就教大家自己用。张娜,把炮制冬瓜霜的法子写出来,贴在门口——让家家户户都知道,这寻常冬瓜,就是解暑的良药。"

张娜应着去了,王雪拎着烧饼跑回来,见满屋子病人,吐了吐舌头,悄悄把烧饼分给众人。王宁看着眼前这一切,指尖的冬瓜干似乎还带着去年霜降的凉意。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宁用草木救一人,不拿金玉换性命。"

街对面,孙玉国的"驱暑丹"还在热卖,刘二狗的吆喝声隔街传来,尖利刺耳。但百草堂里,冬瓜水的清香正慢慢弥漫开来,混着生姜的辛辣,在闷热的暑气里,透出几分踏实的暖意。

日头偏西时,百草堂的石缸里已堆了半缸冬瓜。张娜正蹲在青石板上削皮,银亮的瓜皮簌簌落下,在她脚边堆成小山。王宁教村民们用冬瓜瓤敷肿处,自己则握着毛笔,在黄麻纸上写方子,腕间的青筋随着运笔微微起伏。

"王大夫,俺家那口子敷了瓜瓤,真不喊胀了!"一个婶子举着沾着黏液的布巾进来,布巾上还沾着几粒冬瓜籽,"就是这玩意儿黏糊糊的,怪有意思。"

王宁搁下笔笑了笑:"冬瓜瓤性凉,能清热消肿,比药膏管用。"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一阵骚动,刘二狗带着两个汉子闯了进来,抬脚就踢翻了墙角的药篓,晒干的冬瓜皮撒了一地。

"姓王的,别装好人了!"刘二狗叉着腰,三角眼扫过满屋村民,"孙老板说了,你们用的冬瓜是陈年老货,早就坏了,吃死了人可别赖别人!"

王雪气得脸通红,攥着捣药杵就要冲上去,被张娜一把拉住。张娜将她护在身后,靛蓝布裙上的药碾子簪子闪着光:"刘二狗,说话要讲证据。这些冬瓜都是今早从李家庄收的,村民们都看着呢。"

"证据?"刘二狗往地上啐了口,"钱老板说了,全镇的好冬瓜都在济世堂,你们这破烂玩意儿,只配喂猪!"他说着就要去掀煮冬瓜的锅,王宁伸手拦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冬瓜好坏,看皮上的白霜便知。"王宁拿起一块老冬瓜,指腹擦过表皮的白霜,"新鲜的有光泽,陈的结霜更厚,药效只增不减。倒是你们卖的'驱暑丹',敢不敢让大伙看看成分?"

刘二狗被问得一噎,郑钦文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立刻梗着脖子喊:"少废话!孙老板说了,不准你们用冬瓜治病!再敢用,就砸了你们的药铺!"

"谁敢!"一声清喝从门口传来,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采的野冬瓜,拳头大小,表皮带着细密的绒毛。她青布裙的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郊外回来。

刘二狗看见林婉儿,气焰矮了半截。上次他带人来捣乱,被林婉儿三拳两脚撂在地上,至今后腰还隐隐作痛。"你......你别多管闲事!"他色厉内荏地嚷嚷,脚却悄悄往后挪。

"这是百草堂的事,就是我的事。"林婉儿将竹篮放在石桌上,野冬瓜滚出来,撞在陶碗上叮当作响,"孙玉国要垄断冬瓜,无非是怕大伙知道,他的'驱暑丹'根本比不上这寻常瓜菜。"

村民们窃窃私语,有人偷偷往济世堂的方向望。刘二狗见势不妙,撂下句"你们等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王雪气鼓鼓地捡起地上的冬瓜皮:"哥,孙玉国肯定没安好心,咱们得想办法多弄些冬瓜。"

王宁看着竹篮里的野冬瓜,眉头舒展些:"婉儿,这野冬瓜采了多少?"

"后山摘了一篮子,够今晚用的。"林婉儿擦了擦额角的汗,发间的忍冬簪闪着微光,"但野冬瓜性子烈,用的时候得加三倍生姜中和,不然伤脾胃。"她自小在山里长大,认得各种草药习性,这野冬瓜还是她小时候跟着爷爷采过。

张娜忽然"呀"了一声,拍着大腿:"我差点忘了!去年埋在窖里的老冬瓜,还有十几个呢!"她转身就往后院跑,裙角扫过药架,带落几片陈皮。那是她去年特意选的霜后老冬瓜,挖了地窖埋着,本想留着做冬瓜糖,这下倒派上了大用场。

王宁眼睛一亮。霜后的老冬瓜经过窖藏,水分收了些,药性更纯,正是治水肿的好东西。他刚要跟过去,药材商人钱多多摇着折扇进来了,绸缎马褂上绣着铜钱纹样,一看就透着精明。

"王老板,别来无恙啊。"钱多多皮笑肉不笑,眼睛在药铺里转了一圈,落在那筐野冬瓜上,"听说你缺冬瓜?我这儿有,五十文钱一个,保准新鲜。"

王雪啐道:"你抢钱啊!市价才五文!"

钱多多折扇一合,敲着掌心:"此一时彼一时嘛。孙老板说了,要多少有多少,就看王老板舍不舍得花钱了。"他瞥了眼墙上贴的冬瓜用法,嘴角撇了撇,"说真的,王老板,冬瓜这东西贱得很,哪能当药使?还是孙老板的人参靠谱。"

"钱老板怕是忘了,"王宁淡淡道,"三年前你爹水肿,躺了三个月,最后还是靠冬瓜皮煎水好的。"他走到药柜前,取出本泛黄的《本草纲目》,翻到"冬瓜"那页,"'冬瓜,治小腹水胀,利小便',可不是我说的。"

钱多多脸上的笑僵住了,干咳两声:"那是陈年旧事了......我就是来问问,王老板要不要货?"

"不必了。"王宁合上医书,"镇上乡亲们自家种的冬瓜,够我们用了。倒是钱老板,做药材生意,总得讲点良心,别让人当枪使。"

钱多多悻悻地走了。王雪看着他的背影骂道:"唯利是图的家伙!"王宁却望着窗外,眉头又皱起来:"他这话提醒我了,孙玉国肯定会在冬瓜上动手脚。"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有村民慌张跑来:"王大夫!不好了!李家庄的冬瓜地被人泼了粪水,好好的冬瓜全烂了!"

王宁心里一沉。李家庄是镇上最大的冬瓜产地,张娜今早刚从那里收了两车。他快步往外走,张娜和林婉儿立刻跟上,王雪也抓起药篓里的镰刀:"哥,我也去!"

赶到李家庄时,夕阳正把菜地染成金红色,可往日挂满冬瓜的藤蔓上,如今只剩些烂得流汤的瓜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粪臭味。李老汉蹲在田埂上,手拍着泥土直哭:"这可是俺们全家的指望啊......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张娜蹲下去,捡起块没烂透的瓜皮,指尖沾着黑色的粪水:"是刚泼的,还没渗进土里。"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土路,有车轮印通向镇子方向,"车辙很深,像是拉了重东西。"

林婉儿走到田边的老槐树下,指着树干:"这里有刀刻的印子,是郑钦文的记号,他小时候偷东西被抓,总爱在树上刻这歪歪扭扭的'郑'字。"

王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没了怒意,只剩平静:"李老汉,您放心,损失我赔。"他转向众人,"大家帮忙把还能救的冬瓜摘下来,带回去削皮洗净,还能用。"

"王大夫,这都脏成这样了......"有村民犹豫。

"冬瓜皮厚,削掉外层就行。"王宁拿起一个半烂的冬瓜,用随身带的小刀削去表皮,露出里面青白的瓜肉,"你们看,这部分还是好的,药效没受影响。"

村民们见状,纷纷动手摘瓜。王雪一边削皮一边抹眼泪:"哥,孙玉国太坏了,咱们告官吧!"

王宁摇摇头:"没证据,告了也没用。"他看向张娜,"今晚辛苦些,咱们做冬瓜霜。"

张娜点头:"我这就回去烧大灶。"冬瓜霜要反复蒸煮晾晒,最费功夫,但药效比鲜冬瓜强数倍,眼下看来,只能靠这个了。

暮色渐浓时,众人背着半筐抢救回来的冬瓜往镇上走。李老汉非要塞给王宁一把新摘的豆角:"王大夫,您是好人......俺这就去跟相熟的村子说,让他们把冬瓜都送来,一分钱不要!"

王宁看着田埂上摇曳的冬瓜藤,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冬瓜这东西皮实,就算被虫咬了、被水淹了,只要根还在,就能接着长。他回头望了眼暮色中的镇子,济世堂的灯笼还亮着,像只贪婪的眼睛。

"走吧,"他对众人说,"回去做冬瓜霜。霜要结得厚,得经得住夜寒才行。"

夜风吹过菜地,带着泥土和药草的气息。王雪忽然指着天上:"哥,你看!有星星了!”稀疏的星子挂在蓝黑色的天上,照着一行人回家的路,也照着田埂上那几株没被毁掉的冬瓜苗,正悄悄往上爬。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百草堂的后院还亮着灯。张娜站在大灶台前,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打了卷,手里的长柄木勺正搅着锅里的冬瓜块。铜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青白的瓜肉渐渐煮得透明,混着芒硝的咸涩气,在夜色里漫开。

“还得再煮半个时辰。”张娜用手背擦了擦汗,鬓角的铜簪子沾着水汽,映出灶火的微光。她面前摆着三个陶盆,分别盛着削好的冬瓜肉、刮下的瓜瓤和收集的瓜皮——王宁说过,冬瓜一身都是药,半点浪费不得。

王宁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借着油灯翻《本草备要》,指尖在“冬瓜霜:治噎膈,化痈疽”的字句上停顿。窗外忽然传来轻响,他抬头时,林婉儿已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罐底还沾着泥。

“后山找的野芒硝,比镇上买的纯。”林婉儿将瓦罐放在灶台边,罐口的白霜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孙玉国让钱多多把药铺的芒硝都收走了,说要断咱们的炮制料。”

张娜搅锅的手顿了顿:“怪不得下午去买芒硝,药铺都说卖完了。”她舀起一勺煮烂的冬瓜,汁水浓稠得能挂住勺,“还好有婉儿姐,这野芒硝性烈,配老冬瓜正好。”

王宁合上书,看向锅里翻腾的白沫:“冬瓜霜要的就是这股子清劲。孙玉国只知芒硝能软坚,却不懂老冬瓜得配陈芒硝,新硝太燥,反而伤津。”他想起小时候看父亲做冬瓜霜,总要等霜降后才取芒硝,说是“借天地寒气凝药魂”。

正说着,王雪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辫子睡得歪歪扭扭:“嫂子,我来帮你烧火。”她走到灶台前,添了块松木进去,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通红,“哥,李家庄的人刚送了两车冬瓜来,堆在门口呢,说是邻村听说了,明早还有来送的。”

“让他们记上账,秋收后用粮食抵。”王宁道。他知道村民们日子紧,白拿东西心里不安,用粮食抵账,大家才肯安心接受。

张娜把煮烂的冬瓜倒进竹筛,滤出的汁水盛在陶缸里:“这些汁水明天晒,能析出白霜;滤出来的瓜渣拌上麸皮,给李老汉的猪吃,不糟践东西。”她过日子向来仔细,在药铺待久了,更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

忽然,街面上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东西。林婉儿立刻吹灭油灯,闪身到院墙边,青布裙扫过墙角的冬瓜藤,没发出半点声响。王宁按住要起身的王雪,自己摸到门后,抓起那根用来捣药的枣木棒。

片刻后,林婉儿回来,手里捏着片撕碎的麻袋布:“是刘二狗他们,在门口泼了脏水,还想往院里扔石头,被我赶跑了。”她声音里带着点喘,发间的忍冬簪歪了,“他们嘴里喊着‘让百草堂断子绝孙’,听着像是喝了酒。”

王雪气得发抖:“太过分了!我去跟他们拼了!”

“别冲动。”王宁放下枣木棒,走到门口,借着月光看见石阶上泼着的污水,混着碎砖块,“他们就是想逼我们关门,越是这样,咱们越要把药做好。”他弯腰捡起块瓦片,上面沾着点酒气,“孙玉国急了,说明他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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