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2 / 2）
在太热闹快乐的时候，觉得孤独。
但嬴只让他安全地途经所有，衡量最恰当的距离，只有快乐，美好，没有煽情。
不唤起悲伤，想不起孤独。
用一整座城的欢欣余声，来烘染这一隅的祥和。
让他在热闹里饮酒观望的安静，也不显得冷清。
嬴只：“那阿曳，开心吗？”
“师尊待我很好。”
嬴只很会爱人。
如果难以确定，那无微不至、润物无声，带着距离的温柔是不是爱。
对比不爱的样子，就能确定。
很多年前，曳月站在街上，看见他坐在酒楼雅间的窗边。
那时候整座城也这么热闹。
那时候嬴只下楼来，递给他一储物袋的灵石，让他去跟朋友玩。
二楼窗边嬴只对面的位置，从楼下走到这里很远。
和嬴只的距离一样远。
花了一千年。
那时候不爱。
现在和那个时候不同，现在当然是爱的。
嬴只：“是真的觉得我好，还是，告诉自己应该这样觉得？”
骄傲的人是这样。
温情的昏昧不好吗？偏要锐利直接，却还锐利得温情脉脉。
曳月：“师尊不想听到我这么说吗？”
嬴只轻叹：“我更希望，我的阿曳是真的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些。”
曳月望着他：“嬴只真的爱我吗？”
这是第二次。
嬴只静静望着曳月，轻声：“凡人的情人之间，反复求证，是因为患得患失，或是想要确认爱意。我虽然希望阿曳对我也是如此，可惜，我的阿曳哪一种都不是。”
不慌不忙，从容温雅。
永远如此。
什么都知道。
天之骄子，拥有无上力量，傲慢的尊者，整个世界都予取予求，从不妥协自欺。
“阿曳觉得，什么是爱？”
曳月听着远处喧闹之中的声音，别人的欢喜，试着从少年时候模糊浅薄的印象去速成一份答案。
应该是亲密的关系，身体挨着的距离，心的距离，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想要被对方了解。
邀请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谁也不允许进入的心门，只有彼此可以自由来去。
是走在白日下，手和手的，肩膀和肩膀，影子和影子的距离。
夜晚临睡前，挨着彼此的体温。
是……
是什么，他已不再清楚。
“嬴只的爱是什么样的？”
“是，想离你近一些，可是阿曳不喜欢，到时……该真的讨厌我了。”
清冷的月光温柔落下的声音。
他说，他不擅长讨好别人。
他这一生唯独只讨好过一个人。
但那个人却是极难讨好的。
他解错了题，不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解法和答案是什么。
故意落错的子。
因为知道最好是错。
“你问了我两次。”嬴只，“你只是不相信，我爱你。”
是他让曳月无法相信。
“我做得不好。”
说话的人，轻轻抚摸曳月的头。
焚烧起来的幻觉，像是被那只手一遍一遍熄灭，又像是因为那只手才愈加燃烧。
他的讨厌重要吗？
烟花绽放的声音里。
嬴只说：“阿曳可以不喜欢我很久，也可以讨厌我，多久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就可以了吗？什么样都没关系？
嬴只：“倘若这世间是一场梦，重要的是我们在彼此的梦里梦见，是什么梦，自然没有关系。”
曳月望着远处的烟花。
嬴只望着烟花在他的眼睛里，轻声说：“但我仍旧希望，阿曳能因为我开心一些。”
曳月回眸，望着嬴只的凝望他的眼睛。
希望一个人因为自己而开心，是爱吧。
见过嬴只疏离冷淡的时候，就会发现，现在的确是爱。
他爱嬴只的时候，好像没有为嬴只做什么，值得嬴只高兴，让嬴只开心的事情。
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爱的东西。
他望着嬴只的眼眸，像在梦境的洪流里，旁观触手可及却无法企及的美丽。
嬴只爱他是真的。
但嬴只的爱，真的是爱吗？
一千年是多么漫长的时间。
而他和嬴只，只有十年。
他说爱他，说只有他。
那么漫长的一千年，没有遇到过别的人吗？
和嬴只一起更久的，志同道合，心灵相犀，彼此了解，有相同的理念，相似的过去。
会惹他佯装生气，也让他愿意低下头逗弄，拉着对方的衣袖主动和好。
一起背对过强敌，彼此交付过性命。
也从水底捞起过对方，也被对方箭雨里救过性命。
更漫长的陪伴。
更好看的脸。
更张扬恣意骄傲的少年，但脾气要比他好很多。
没有他那样偏激极端，让嬴只头疼，气怒，无可奈何。
没有他那样桀骜乖张，孤僻戾气。
一千年时间，足够遇到无数很好很好的人，足够时间留下更多更漫长更美好的经历和记忆。
千千万万人里，任何一个人，都比区区十年强。
时间是可怕的。
他自己都不确定，倘若没有羽潮，没有幽冥道，他花费一千年提升修为，是否还能真的保持对嬴只的复仇和恨意。
他刚从过去里醒来，尚且不记得嬴只。
如果不是再一次看到，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想起爱，想起恨，永远也不会记起嬴只。
他的时间只是停滞了。
而嬴只是真切地生活了一千年。
他们不过相识了十年。
对于嬴只漫长的一千年而言，如此微不足道。
嬴只为什么会记得他？
嬴只为什么爱他？
千年前，相依相伴的亲密，嬴只尚且不爱他，为什么千年后就爱了？
爱他什么？
沉消，冷漠，伶仃，他带给的痛苦，还是死亡。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山下的茶馆听人说书。
故事里的爱情，一对情人被迫分隔十年。
这十年他们约定，从不相见，从不联系，直到十年后的那一天，如果还爱着彼此，便来赴约。
以此证明，他们对彼此的爱是真的。
故事的结局自然皆大欢喜，终成眷属。
所有人都为故事的结局潸然泪下，欢欣不已。
那时的他却感到怀疑。
他们相遇才几天，相爱才多久，而分开却有十年。
和那么漫长的时间相比，短暂的爱意真的一直存在着吗？
他那时想，他和嬴只不一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有十年。
那时他不知道，他们分开的时间会有千年。
什么样的感情，分隔千年还会存在？
嬴只说，他只是不相信，嬴只爱他。
可是，他不相信的，是爱。
他曾那样爱过嬴只，燃烧神魂，倾尽一切，以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
但不爱，也只用了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