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圣怒如戏(2 / 2)
相较起群臣的激愤,南秦皇似是早有所料,他单手支着下巴,嘴角扬着浅淡笑意,“这可难办了。安远侯夺魁,孤金口玉言许他心愿;可小华又是孤看中的儿媳....”说到这儿,他眼底寒光倏闪,“不如这样,孤赐死玉繁华,事后准安远侯将尸身带回南境。如此,既不违诺,又全了孤的心意。”
“陛下!”
李辰羡骇然失色,岚语嫣惊得撕碎手中锦袋。陆姣婷手中茶盏轻颤,热茶泼湿裙裾也浑然未觉。
玉清帆甚至来不及求情,禁军就已钳住玉繁华双臂。她怔怔抬首,腕间刺痛传来,凤簪叮当坠地。
李辰羡猛得跃起相护。可他动作快,禁军的反应也不慢,还未等李辰羡靠近,四名禁军便将他死死按跪在地。肩上伤口崩裂,猩红的血色迅速浸透衣袍,在地上溅出血花。
“陛下!此事因臣而起,与玉繁华无关!”
他奋力挣扎,却被禁军捂住口唇,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
玉繁华余光瞥见那血色,顿时瞳孔骤缩,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她用力扬首望向御座,声音因急切而发颤,“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李辰羡忠君爱国,又才受过伤,求陛下莫要因臣女之过而伤及功臣!”
她双臂反剪无法叩首,只能竭力将额头抵近地面,“所有罪责,臣女一力承担!求陛下开恩!”
观武台上,容澜渊轻啧,“果然如此。”
云溪灵睫羽低垂,神色淡漠,“最坏的局面。”她凤眸微抬,不着痕迹地往夜九的藏身处瞟了一眼,树梢轻晃,已无人踪影。
他们的低语并未引起注意。反倒是禁军手中的利刃,惊得岚语嫣面无血色。她不管不顾地要冲上前,却被岚老将军攥住手腕,“嫣儿不可鲁莽!”
“放开我!爷爷你放开我啊!”岚语嫣急得泪珠直落,话音染上哭腔,“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傻丫头!”岚老将军无奈摇头,“你现在冲出去,只会白白搭上性命。”说着,他指风疾点,岚语嫣身子一软,后续的话全堵喉间,只余下一双新月眼瞪得通红。
薛阁老沉沉叹息,挪步挡在他们祖孙身前,“老岚,看好丫头。陛下圣心独断,此刻妄动,无异于抱薪救火。”
另一侧,林夫人轻歪脖颈,以扇半掩对着夏夫人低语道:“玉大小姐和安远侯....终究是太年轻了,不顾后果。”
夏夫人抿唇长叹:“都是痴儿...”
听到她们说话的姜芸儿神色微变,她看着玉繁华狼狈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快意。
陆姣婷似有所感的转头,姜芸儿敛下神色,脸上满是担忧。
陆姣婷轻皱眉峰,视线回到玉繁华身上。平心而论,她与玉繁华交往不深,但也欣赏她的为人。如今若因私情处死,那太可惜了。可她的身份也不好开口求情,念此,陆姣婷将目光投向了兄长陆飞扬,希望他能出言缓和。
陆飞扬在她的注视下,额角青筋微跳,抬脚欲往前踏。只不过他刚有动作,就被邱寒拦下,“别冲动!”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陆飞扬何尝不知此刻出头定会惹来祸端,可李辰羡和玉繁华二人,一个是镇守边疆的将领,一个是乐善好施的玉氏嫡女,二人即便真有错处,也不该这般潦草定罪!
“我明白你的意思。”邱寒目光锐利地扫过四王坐席,“但这事儿,不该由你我开口。”
仿佛呼应一般,凤忆初悠悠起身,“陛下,李辰羡镇守南境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玉繁华多次义诊救人,让帝都百姓免于病痛。今日他们二人纵有万般不是,也请陛下念其往日所为,宽恕一二。”
“是啊陛下。”凤宥紧随其后,语气带着长辈般的圆融恳切,“年轻人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您就多担待些。好歹别让孩子伤上加伤不是?”
场内有人求情,场外民意亦如潮涌。
“玉大小姐是好人啊!”人群中爆出哭喊,“她年年施粥赠药,不能这么死了!”
“安远侯护着我们南境百姓,是英雄!”
求情声层层迭起,百姓们黑压压跪成一片,高呼着求陛下开恩。无人注意到,先前那诡异的光斑再度一闪而过,只是这次它精准的定在了一朵莲苞上。很快,莲苞外层的花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发焦。
“....也罢。”南秦皇似有妥协,“安远侯乃有功之臣,莫要伤着他。”
禁军闻令立刻变换手法避开伤口,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千百回。
“至于玉繁华....”帝王的目光掠过下方跪伏的百姓与求情的臣子,眼底没有半分动容,“违背圣意,罪无可恕。”南秦皇说得轻描淡写,生死在他口中如同碾碎蝼蚁般无足轻重,连方才对李辰羡的片刻“仁慈”都如同戏谑的施舍。
姜皇后见状倾身靠近,温婉的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陛下三思。小华终究是玉氏独女,若因儿女私情便贸然赐死,怕是会寒了老臣之心。”
南秦皇瞟了眼被兵刃挟持的玉清帆,漫不经心地笑道:“皇后说得在理。这样吧小华——”他俯身看去,“只要你认错收回凤簪,孤便当一切都未曾发生。你依旧是孤最看好的儿媳。”
禁军在帝王的示意下略松力道,容玉繁华勉强直起身。她第一时间望向李辰羡,见他虽狼狈却无大碍,这才看向始终凝视着她的玉清帆。
“小华。”玉清帆目光沉静如水,“父亲永远在你身后。”
“玉大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轩辕胥表现的特别着急,“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李辰羡的瞳孔因焦急而剧烈收缩,被捂住的唇间溢出破碎的呜咽。阿苏伦见状低啧一声,“李辰羡,你要不换个愿望?再僵持下去你的心上人真要没命了。”
“敕勒九原上有无数骏马和姑娘。”达日阿赤诚恳建议,“安远侯何必执着这一朵带刺的花?我王妹对你倾心已久...”
“来做承桑驸马!”阿苏伦击掌笑道:“这样玉小姐也能安心留在帝都了!”
轩辕夜嗤笑,“二王子这墙脚挖得倒是顺手。”
“难道不是两全其美?”阿苏伦挑眉反问。
南秦皇眼底幽光微闪,声音陡然转沉:“小华,想好了么?”
玉繁华缓缓抬头,所有的筹谋算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望进李辰羡通红的双眼,忽然扬起笑颜。
“请陛下——赐死臣女。”
“冥顽不灵。”南秦皇袖袍一拂。
剑刃破空斩落!玉繁华安然合眼,耳边响起女眷的惊呼。
就在寒刃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
“轰!”
湖心红莲毫无征兆地爆燃!
苍白色的火焰如鬼魅般包裹花冠,仅是数息就将其焚为灰烬,而莲花周遭的叶片居然毫发无伤。
此等违背常理的异像惊得外围百姓目瞪口呆,行刑禁军也骇得剑锋急停,几缕割断的青丝缓缓飘落。
刺激的焦味随风弥漫,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钦天监监正疾步出列,重重叩首。
“陛下!天火焚莲而非蔓,乃上天仁德之兆!此象昭示:凤格另主,然人命非草芥!”他抬头郑重其事地望向御座,“臣夜观天象,紫微星侧虽云遮雾绕,然国运未损分毫!若因婚嫁之事擅动杀孽,徒损陛下仁德之名!”
“今日四夷宾服,万民朝拜,陛下何不以宽容安天下?天火止于一莲,正是上天予陛下施恩之机!”
钦天监语毕叩首,颐静湖内外一片寂静,唯有湖面青烟袅袅。
就在这时,轩辕夜忽然起身离座,袍袖轻拂间行至御前。他姿态恭谨却语出惊人,“父皇,天象玄妙,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安远侯与玉大小姐此举虽于礼不合,然儿臣冷眼旁观许久,竟也被这真情打动。”
他抬首迎上帝王目光,言辞恳切,“父皇素以仁德泽被天下,今上天既现警示,何不顺天应人,成全这段痴情?一来全了父皇爱才之心,二来能昭显我南秦皇族胸襟。”
“他....是七哥?”轩辕逸瞪大双眼。满朝皆知轩辕夜与玉氏势同水火,此刻竟会出面求情,简直匪夷所思!
“老七,你吃错药了?”轩辕胥毫不掩饰诧异。
轩辕夜面不改色,“三皇兄说笑了,臣弟不过是见不得有情人抱憾终身。”他眼尾余光扫过湖面残灰,“更何况...天意如此。”
南秦皇凝视着那缕渐散的青烟,忽的轻笑出声,“好了,都退下吧。”
禁军收刃退开。
李辰羡踉跄的扑至玉繁华身边,染血的手颤抖着抚上她脸颊,“玉繁华...你看看我...”
玉繁华睫羽轻颤,刚睁眼便被卷入一个炽热的怀抱。血腥气混着他衣襟上的蔷薇冷香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玉清帆强压下心中激荡,带着几分慎重和试探的躬身询问,“陛下,您这是...?”
南秦皇目光掠过相拥的二人,唇角笑意加深,“小华是孤看着长大的,怎忍心真伤了她?不过试试这两个孩子的真心罢了。”他抬手示意内侍拾起凤簪,“如今看来,倒是一对痴儿。”
“陛下用心良苦。”姜皇后柔声应和,神情复杂。
南秦皇不置可否,余光瞥见内侍拾起的凤簪,唇角勾起一抹深长的弧度,“凤簪既赐,便作嫁妆。孤亲自为你二人赐婚!”
语毕,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