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得偿所愿(2 / 2)
康府门前,文馨驾着马车静候。玉繁华已打开了车窗,频繁望向门内,直到那抹清冷的粉色身影出现,她脸上紧绷的神情才稍作安定。
“云小姐,上车吧。”玉繁华坐在车厢里朝她招手。文馨欠身行礼,引着云溪灵上车。
云溪灵看了眼马车,又望向气色极佳的玉繁华,一边上车一边玩笑道:“玉大小姐亲自来接,实在让溪灵受宠若惊。”
玉繁华杏眸含笑,话里却带着刺,“云小姐谦虚了,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别说亲自来接,便是让我给你当车夫都是应该的。”
云溪灵淡然的坐到她对面。玉繁华挥手关上厢门,外头隐约传来文馨与蝴蝶的说话声。随着马鞭轻响,车厢缓缓移动。
清晨的街市尚显冷清,偶有几声叫卖传来。待马车驶离康府一段距离后,玉繁华便率先发难。“好了,咱们聪明的云小姐,现在总能给我解释了吧?计划里可没有陛下赐死这一出!”
她双手抱胸,明媚的脸上压抑着薄怒。
云溪灵早有所料,平静回道:“原本没有。这不是多亏了玉大小姐的表妹么?若无她出手相助,陛下当不会恼怒至此。”
“语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玉繁华蹙眉,“你说清楚些。”
云溪灵轻叹,娓娓道来。原来那日在伽蓝寺会面时,岚语嫣早已察觉玉繁华和李辰羡行踪有异,担忧之下便暗中尾随。这姑娘看似谨慎,却只听了个半截话。
按原计划,上呈圣听的那些书信多为儿女私情,说到底不过是两人间的私事。谁知岚语嫣病急乱投医,光顾着维护表姐清誉,竟将过往那些涉及送药赠粮、出财出力的账本当作凭证也一并呈了上去。
“试想,帝王本就多疑,当今陛下更是其中翘楚。”云溪灵眸光微沉,“他见了那些东西会作何想法?是觉得你与李辰羡情投意合,还是疑心玉氏早与安远侯府勾结,其心可诛?”
原本退婚已是在打皇室的脸,再经此一出,南秦皇盛怒之下未直接下令抄家,已属万幸。
听着云溪灵的解释,玉繁华神色愈发复杂。她最初就是担心岚语嫣会关心则乱才瞒着她的,谁知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她怎么会”
“岚小姐也是一片好心”云溪灵宽慰道:“只是大可不必。”
“你既知她偷听,当时就该告知我。”玉繁华语气懊恼,“我也好提前将人拦住,省得横生枝节。”
“不是没想过,只是转念便否决了。”云溪灵摇头,“岚小姐性子直爽,藏不住事。若将计划和盘托出,她神色间难免露了痕迹,反而更易引人怀疑。倒不如保持原状,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稍作调整,好让一切尽在掌控。”
“你的‘尽在掌控’,差点吓死我和李辰羡。”玉繁华皮笑肉不笑地睨她。
云溪灵唇角微弯,“但结局是好的。况且当时二位情急之下的反应格外真实,也更有说服力,不是么?”
“你便这般笃定?”玉繁华忍不住反问,“万一陛下当真要杀我呢?”
“不会。”云溪灵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坚定,“杀了你,等于同时跟玉氏和安远侯决裂。陛下没那么蠢,尤其还是当着帝都百姓与承桑使团的面。”
玉繁华一时语塞。她似乎不擅长面对敛起笑容的云溪灵,低咳一声移开视线,“所以你先前说的‘东风’,就是指承桑使团?”
“算是。”云溪灵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玉繁华本想追问,但见她神色淡然,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她掀开车帘看了眼窗外,发现马车已驶入一条清静的街道,离王府不远了,遂将话题转向天火焚莲。
“那天火是云霖的手笔吧?倒是机巧。不过我很好奇,司天监那位大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你们如何说服他帮着圆谎的?”
“谈不上圆谎。”云溪灵垂眸,指尖轻抚腕间血镯,“凤星易主确有其事,那位大人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道出天机。至于天火焚莲他欠轩辕长公主一份人情,容澜渊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话落,玉繁华忍不住抚掌轻笑,“漂亮!这一局安排的太漂亮了!”
相较起她的高兴,云溪灵就显得过于平静。好像这算不上什么值得庆贺的大事。她沉吟了片刻,出于好意,还是提醒道:“陛下虽已赐婚,却未必真能咽下这口气。玉氏若想安稳,最好‘舍车保帅’。让出些实在的东西去平息圣怒,免得后患无穷。”
“这个不劳你费心。”玉繁华神色一正,眉眼间透出属于玉氏嫡女的通透与果决,“我们也不傻。昨夜父亲便已入宫面圣,呈上奏折,自请卸去掌管昭文阁之职。玉王府世代把持天下文脉,此番将这份权力交出,陛
她语气微顿,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毕竟那是玉氏数代经营的心血。“陛下未准父亲辞呈,但核心权柄收回了大半。祖父和父亲都说凡事有舍有得。我们舍去几条人脉,换玉氏的长久安稳,值得。”
她说着,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肩膀。云溪灵目光敏锐地落在她颈侧一道细微的红痕上,“玉大小姐受伤了?”
玉繁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哦这个啊,一个小意外。昨日回府,母亲知晓了退婚与赐婚的来龙去脉后动了气,失手摔了个茶盏,碎片不慎划到的,现下已无碍了。”
回想起来,她仍心有余悸。在她认知里,母亲向来温柔端庄,没想动怒时也那般骇人,所幸有父亲挡在前面承受了大部分怒火。
“玉王妃也是爱女心切,担忧你的安危。”云溪灵浅声宽慰。
玉繁华耸耸肩,嘴上抱怨着,神色间却并无怨怼,反带着亲昵。“我与父亲就是怕她忧心才瞒着她,谁知事后知晓,她还是气成那般。明明是件喜事”她叹了口气,语气透着实实在在的无奈与厌烦,“而且不止我娘,就连玉氏内部也是吵翻了天。那些旁系的长辈们一个个跳出来指责我不顾家族荣耀,埋怨父亲纵女妄为,聒噪得很。”
云溪灵凤眸微转,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树大招风。玉氏与皇室的联姻牵连着太多人的利益,他们自然难以接受。”
“谁说不是呢。”玉繁华慵懒地向后靠去,杏仁眼里倒映着车顶摇晃的彩带,唇边勾起一抹讥讽,“其实,他们若真如此看重这门婚事,大可以举荐自家女儿。玉氏这一代的适龄女子又不止我一人。只不过他们自己也知道,嫡系与旁支在皇室眼中分量终究不同。”
现在吵来吵去的,说穿了是在迁怒。
云溪灵闻言,淡淡接了一句,“如今你既抽身,空出的位置,眼红的人多。能得偿所愿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她仿佛随口一提,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玉繁华嗤笑一声,了然中带着轻蔑,“可不是么?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个位置。如今我让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谢天谢地,敲锣欢庆呢。”
二人谈话间,马车在玉王府门前稳稳停住。门童快步上前牵住马匹,蝴蝶率先利落地跳下马车,回身小心地扶住云溪灵的手臂。
“小姐,当心。”
云溪灵借着她的力道优雅下车,目光掠过那高悬的门匾,脚步便定在了原地。她转向玉繁华,婉辞道:“事情既已说清,溪灵便不多作打扰,告辞。”
“等等!”玉繁华眼疾手快地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我特意接你过来,岂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她见云溪灵面露不解,笑着解释,“府中午间设了宴,专程为你准备的。这会儿还早,我先带你去我院里坐坐,赏赏花,说些体己话。”
云溪灵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动摇。“玉大小姐的心意我领了,但宴席实在不必。”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几月前与玉老王爷约定时,对方冷漠的模样。
‘如非必要,云溪灵此生决不踏入玉王府半步。’
誓言犹在耳畔,她岂能做那背信之人?
“我还是”
“小华回来了?怎么杵在门口?”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骤然打断了云溪灵未尽的话语。她循声望去,只见玉老王爷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廊之下。
玉繁华一见祖父便立刻松开云溪灵,亲昵地迎上去。“爷爷,您怎么出来了?”
玉老王爷和蔼地拍拍孙女手背,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云溪灵,“不是说接了客人要来?老头我出来透透气。”
祖孙俩言笑晏晏。就在与云溪灵擦肩而过时,玉老王爷脚步微顿,目不斜视的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还不进来?等着老夫亲自请你么?”
云溪灵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这位老人家与她关系恶劣,纵使谈不上仇敌那也是形同陌路,今日居然会主动邀她入府做客,倒是稀奇。
蝴蝶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她悄悄上前半步,指尖下意识地按在了袖中的短刃上,用极低的声音请示,“小姐?”
云溪灵抬手,示意她不必紧张。虽然不明白玉老王爷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此刻僵持下去已毫无意义,驻足门前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窥探。
云溪灵敛去眸中最后一丝迟疑,对蝴蝶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坦然的跟上了前方祖孙二人的脚步。蝴蝶立刻收敛敌意,安静的护在云溪灵身侧,陪着她重新走进这座庄严的府邸。
就在她们刚绕过影壁的同时,前厅回廊处转出数道人影。其中一位身着丁香色衣裙、容貌秀雅的妇人正与身侧女伴谈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恰好捕捉到云溪灵转身时那一晃而过的侧脸。
惊鸿一瞥间,妇人脸上温婉的笑容骤然僵住,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棱刺穿。她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滚烫的茶水从杯中溅出,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