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相认(2 / 2)
半生畸零,至此尘埃落定。
薛兰泽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好几次挣扎着要醒,又被陆临渊摁回梦乡。他伸手盖住薛兰泽眼睛,“咔嚓”一下关上床头灯,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没事,安心睡吧。”
薛兰泽于是翻了个身,摸索着揽住陆临渊腰身,把自己蜷成一团塞进他臂弯里,终于在无孔不入的安全感中睡着了。
陆临渊替薛兰泽拉了拉被子,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住她额头。
这一晚,附骨之蛆般的噩梦没来骚扰陆队,他被黑甜的睡眠温柔淹没,魂灵儿悠悠荡荡地载沉载浮。
……直到大亮的天光从窗帘缝隙中丝丝缕缕渗出,驱散满室黑暗,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陆临渊拿手背挡着眼,下意识往旁摸了把——始料未及地摸了个空。他刻意让出的半边床铺早就空了,热气散了个干净,只有枕巾上皱巴巴的印痕昭示出,昨晚曾有个人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他愣了三秒,突然翻身而起,略带几分惶急地冲出门去……然后就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的油锅“滋滋”声,和磕鸡蛋的动静。
随着“滋啦”一声,鸡蛋在沸油里炸开金黄的花儿,陆临渊悬起的心也“啪叽”一下落回胸口,砸出一大片璀璨的阳光。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清早九点,幸亏这一天是周六,不用折腾去律所。陆临渊在氤氲的烟火气中走到近前,只见薛兰泽犹如脑后长眼般半侧过脸,笑道:“早餐马上好,先去洗漱吧……”
话音未落,陆临渊已经自然而然地凑上前,环臂揽住她腰身。
薛大律师当即僵在原地,连沸油溅出来,在手背上烫出一个微红的印子都懵然不知。幸而陆临渊拿捏着分寸,稍微抱了下就适时松开手:“做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薛兰泽脑海中仿佛惨遭台风过境,七零八落满地狼籍,怎一个“惨”字了得。她思绪断了片,舌头也打了结,吭哧半天才艰难地找回声音:“煎、煎鸡蛋,还有烤面包,微波炉里热了牛奶,你要是没事就帮我端出来。”
陆临渊瞧着好玩,伸手在薛兰泽僵得要命的脸颊上轻戳了戳,起身拿牛奶去了。
等陆队洗漱完毕,新鲜热乎的早餐也端上了桌:鲜黄娇嫩的煎鸡蛋,松软焦香的面包片,抹上厚厚的花生酱和蓝莓酱,再夹进煎出油脂的培根肉,咬一口满嘴喷香,简直是神仙才有的滋味。
陆临渊用牛奶将最后一口面包送下去,从身到心都感到惬意的满足。总是若有若无缠绕周身的阴霾和郁愤被人间烟火悄然冲散,他做了一直想做又不方便做的事——伸手在薛兰泽鼓鼓囊囊的腮帮上轻拧了一把。
薛兰泽作势要咬他:“别老动手动脚。”
陆临渊被她道貌岸然的做派气笑了:“不是你对我上下其手,三天两头调戏人的时候了?”
薛兰泽:“……”
薛大律师很想梗着脖子怼回去,然而转念一想,人家说的是事实,根本辩无可辩,只得气鼓鼓的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很快,薛大律师就想到找回场子的方式:“你其实根本不是引咎辞职,之所以潜入君伦,来我身边当个小助理,就是为了借我这块跳板调查世钧吧?”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陆队浑身僵硬无言以对了。
薛兰泽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会儿他不知所措的窘态,悠悠道:“经过叶炳森一案,你跟世钧算是撕破脸,以王世钊睚眦必报的脾气,别说引咎辞职,就算被开除公职,他也不会让你这个潜在危险人物进入世钧。反倒是君伦,这些年和世钧一直有合作关系,梁佑之还是王世钊的御用法律顾问,退而求其次,当然是入职君伦性价比更高。”
陆临渊被她抢了台词,越发没话说,只能用牛奶占着嘴。
薛兰泽好整以暇地托着腮帮:“只是我不明白,梁佑之才是王世钊最信任的人,当时萧凌还没上位,你怎么就盯上我了?”
陆临渊终于逮到可以插口的机会,将牛奶咽下去:“……因为只有你一定会录用我。”
薛兰泽幅度细微地挑了下眉。
“人的言语可以作假,情绪可以伪装,但是细微处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很难控制,”陆临渊说,“你从法庭辩护开始就对我有好感,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想,如果我以一个十分落魄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你应该不会拒绝。”
薛兰泽直接被气笑了:“合着你在对我用苦肉计呢?”
陆临渊居然认真想了想:“也不完全是……当时王世钊和萧家都盯着我,我的处境确实很危险,如果不是你,我或许已经没命坐在这里。”
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和内藏的戒备,眼角微弯,含起温润又和煦的笑意:“我欠你一声谢谢。”
陆队有一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眼睛,当他敛下眉目、从下往上撩起目光时显得锋利异常,可当他存心讨人喜欢,专注柔和地看来时,又显得温柔又纯粹。
反正薛兰泽被他笑得脸颊发烫,总觉得那双化去戾气的眼睛里藏着星辉,眼睫毛眨了又眨,三魂七魄就随之灰飞烟灭。
她把涌上心头的心猿意马连着嘴里的面包一并咽下,大着胆子探出爪子,在陆队下巴上胆大包天地撩拨了下:“你就口头谢啊?”
陆临渊眉目安定地看着她:“那你想我怎么谢?”
薛兰泽偏头做冥思苦想状:“我可是记得,当年有人大言不惭地发过宏愿,说要带我去游乐场、去动物园,把小时候没去过的地方都补上……不过直到现在,这些承诺一个也没兑现过。”
陆临渊哑然失笑。
薛兰泽是骆靖捡回来的女儿,父女俩感情并非不好,但骆靖收入有限,又秉承着老辈人“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对薛兰泽管教极严,平时连零花钱都没有,更遑论带她去游乐园。
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没什么雄心壮志,除了考试过关,就想去趟游乐园。恰好西塘村边上有个小破游乐场,她经常蹲在墙头,对着远处的摩天轮流口水。次数多了,陆临渊看不下去,顺口向她保证,以后挣钱了,一定带她去游乐园玩。
“你现在倒是挣钱了,结果呢?”薛兰泽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没好气地戳着陆队肩膀,“工资都是我发,储蓄卡里的余额还不到五位数,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游乐园?”
陆临渊被她数落得耳根泛红,下意识辩解道:“我储蓄卡余额过五位数了……”
薛兰泽:“……”
陆临渊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坐立难安,抽了张纸巾擦净嘴角,作势要起身:“反正今天是周六,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过到最后,陆队的游乐场之约还是没能履行,一方面是因为他前一天晚上又是掉河里,又是受淤伤,实在禁不住奔波劳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没眼力见的杨如花大清早就打来夺命追魂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