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晚宴(1)(2 / 2)
几个人只觉得气氛更加尴尬,看了看郁本旦的脸色,深觉不妙,遂选择闭嘴。
多说多错,既然不能说实话……那就干脆当哑巴吧。
郁本旦气的牙痒痒,又不能对眼前这几个人甩脸子。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几个人之所以能这样捧着他,完全就是因为他头顶的这个姓氏。仔细想来眼前这几个朋友,谁还不是个少爷呢?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郁本旦的父亲在郁氏根本没有实权,真正算下来,他家的财产可能还不如眼前这几位呢。
郁本旦只能咬牙忍了,却也不想再在这个尴尬又生气的环境里待下去。
“好了,你们随便玩儿。”他摆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我还要跟我爸去接待一些宾客,失陪了。”
反正今天晚上的好感已经刷到了,一众狐朋狗友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挽留。
郁本旦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他脑袋嗡嗡的,心里生气,等站到他爸跟前的时候,脸色已经愈发不好了。
郁家二叔独自站在偌大的宴会厅内,明明也算今天的主角,可身边偏偏门可罗雀。
一扭头,郁家二叔莫名其妙被自家儿子摆了一通脸色,本来就不算好的心情,立刻跌入谷底,把儿子扯到一边,骂道。
“蠢货!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非要来这个宴会,早跟你说了不要再凑郁家大房的热闹,你偏不听!”
郁家二叔越说越气,忍不住擡手在儿子本就不聪明的脑瓜上拍了一巴掌。
“我真是昏了头才同意你来这么一趟!”
“现在好了,你看见所有人都对咱们家避之不及,你开心了?你个逆子!”
郁家二叔怒上心头,气儿都喘不匀了,看着周围金碧辉煌、人声鼎沸,却与自己无关的场景,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嘲笑自己失败的一生。
郁家二叔刚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是普普通通的小镇家庭,和左邻右舍比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有点穷,一条街道上只有邻居家买了电视,整条街的住户,不管大人小孩,都爱去看。
只有他大哥郁关山特立独行,每天一放学就回家认真学习,又是帮爸妈干活、又是在学校被老师夸奖……用周围街坊的话说,那是比邻居家的电视还讨人喜欢的孩子。
但在郁家二叔心里,世界上没有比他大哥更讨厌的人了。
就因为聪明勤快,善于表现,所有人都夸他喜欢他,就连爸爸妈妈也都向着哥哥,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学学你哥。
每次听到这种话,郁关山都笑着说,小弟这样也挺好的,可郁家二叔只觉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屑。
郁家二叔的整个童年都活在大哥的阴影里。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他大学生身份的大哥,跟父母吵了一架,说要白手起家创业,下海经商。
对于当了一辈子勤勤恳恳工人的父母来说,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了。
大哥离开家的那几年,郁家二叔才逐渐有了些“原来我也是爸妈的儿子”的感觉。
听说,他那个从小就是榜样的大哥,做生意失败,那天,郁家二叔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喝得浑身舒爽,只觉得自己这才像是个人。
他怀着阴暗的心思,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告诉父母之后,原本以为父母会谩骂、会火冒三丈、会想要和他大哥断绝关系……然而母亲只是默默垂泪,父亲抽着烟坐了一宿,第二天就动身,说是要去左邻右舍给他大哥借钱还债。
那一刻起,郁家二叔就知道,自己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跟他大哥有同样的地位了。
郁家二叔就抱着这样幸灾乐祸的心活着,靠听他亲大哥的负面消息活着,然而好景不长,只短短几年,郁关山衣锦还乡。
整条街的新故事,就变成了“郁关山白手起家,在公司临危之际力挽狂澜,现在已经是身价不知道多少的大老板了,太有出息”。
于是郁家二叔又觉得,自己和大哥血脉相连,理应分些财产给他。
于是他仗着自己陪在二老身边,总旁敲侧击地跟母亲说,自己也想去做生意,希望大哥能给他启动资金。
母亲虽然后来替他给大哥传了话,但郁家二叔永远忘不了母亲对自己说的那句:“出去闯荡要小心,你大哥不容易,可别拖累了他。”
那个年头做生意的人不论出身,不论学历,于是初中毕业的郁家二叔自然觉得自己能行。
那是他人生中最有志向和冲劲的几年,拿着大哥给他的钱,20年来头一次觉得,有大哥真好。
郁家二叔觉得自己马上要闯出一番事业,只需要大哥替他多多引荐,再给他行一些方便,他们郁家就能有两个大老板了。
可郁关山总是拒绝他的请求,在他遇见困难和事情的时候也不伸手来帮。
只放任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在父母面前、在街坊邻居面前出丑。
后来郁家二叔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骂,拉回了家,在他大哥手下的公司里,找了个稳定但没什么出息的工作,结婚生子。
然而很快郁家二叔发现,就连下一代,都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郁关山老婆是高级知识分子,学校老师,生的小孩打小聪明伶俐,长得也是公认的好看,而他自己的孩子,起名的时候找了个江湖骗子大师,迷迷糊糊取了个“本旦”的名字,从此就开启了注定被郁星禾比下去的一生。
郁星禾从小养在双方老人膝下,郁家二叔见的多,但向来看不顺眼,连带着看自己的儿子,也都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郁星禾在爷爷奶奶家放养,郁家二叔就立刻给自家儿子郁本旦报各种补习班,准备弯道超车,十八年来日日如此。
郁星禾被领回他大哥身边之后,郁家二叔又听说他们亲子关系很差,郁星禾叛逆期到,一到京圈,就迅速堕落成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每天跟各路富家少爷玩乐。
郁家二叔便拉下脸求大哥郁关山,把自己儿子也带了进去,反复叮嘱,让儿子慎重交友,多跟地位高的少爷们玩,可没想到短短一年,郁本旦便浑身恶习,恶劣到一度比郁星禾还不如。
之所以没到众所周知的地步,完全是因为,“郁本旦”这个名字,连成为京圈少爷们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郁家二叔说不破防是假的,但破防了这么多年,他再遭遇这种打击,已然是心如死灰。
郁星禾高考那年,当郁家二叔得知,这个明明之前是混蛋二世祖的侄子,摇身一变,拿着顶好的成绩,进了国内最厉害的大学之后,燃烧了半辈子的胜负欲,终于啪的一下熄灭了。
周围所有人、哪怕是来巴结他的人,都会说:“你们家的基因真好,听说你那个侄子人家以前从不学习,只抱佛脚了一年就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眼看着郁关山一家就要好起来了,父母事业蒸蒸日上,亲子关系想必也能修复不少,再加上儿子又这么争气……郁家二叔听着,只觉得心寒。
看着自家学坏学的彻底的蠢儿子,还有每天因为儿子又气又哭又骂的妻子,更是痛苦万分。
那时候,他再次决定,这辈子都不再跟大哥争了,就此认清现实,接受自己就是比不过大哥,自己的孩子也比不过侄子的事实,安心当他的普通人,当他浑浑噩噩的、没有实权的公司高管,当他大哥背后的影子——还是踩在脚下的那一块影子。
然而世事无常,就在他决定放弃的第一年,圈子里又有了传言,说郁星禾根本没有和父母修复关系,一家人反而更像仇人了。
而郁星禾本人,更是在国内第一的学府里大肆摆烂,成了比以前更夸张、更声名狼藉的纨绔。
郁家二叔听说后,只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人在绝境中总有绝处逢生的时候,风水轮流转,眼看郁关山一家就要走向滑铁卢,郁家二叔觉得,也是时候该轮到自己时来运转了。
于是他又开始争抢,这次,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他再也不遮掩自己的野心,明确展露出想要争夺家产的意愿,这股势头竟然也让他纠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对郁关山不满的人。
年迈的父母因为这件事,把他叫回家骂过很多次。以前的郁家二叔面对父母的指责,只会忍气吞声,只会像鹌鹑一样,什么都不说,他不敢反驳;但最后一次,他跟父亲大吵一架,肆意宣泄自己大半辈子以来心中的一切不满,他骂了大哥、骂了妻子儿子、骂了自己生命中的所有人,最后甚至指着父母的鼻子破口大骂。
郁家二叔临走前,在父母面前放了自己这辈子最狠的一句话。
“你们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把郁关山踩在脚下!我的儿子,也一定会比郁星禾优秀一千倍一万倍!!”
郁家二叔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郁闷终于火山爆发,他的名字渐渐在圈子里有了传闻,有人说他是暗藏在林子里的毒蛇毒蝎,忍了四五十年,就为了张嘴狠狠的咬自己的亲大哥一口。
听见这话的时候,郁家二叔笑得特别开心,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得到过这么大的褒奖,他告诉儿子,恶名,也是名。
而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一直一帆风顺的郁氏,忽然因为他的躁动不安而开始动荡,年迈的父母不愿见到兄弟阋墙,郁关山做了个好人,把二老送到国外修养。
父母走的那天,郁家二叔没有送行,他已经毫不在意这些“虚名”,更看不起因为做了这件事,而被人褒奖的郁关山。
接下来的一年,在郁家二叔眼里,一切好像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某天郁本旦回家以后,告诉他,郁星禾今天发了个大疯,花了一个亿,从一个小家族手里,买来了他们家的少爷。
在郁家二叔的操控之下,郁星禾、连带着郁关山的名声,因为这件事而迅速跌入谷底,就在他准备收网,享受自己来之不易的、第一次胜过郁关山的奖励时,老天给他的幸运好像到此为止了。
他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完成从默默无闻的、没有实权的公司高管,都能够威胁郁关山地位的公司合法继承人的转变,郁家二叔觉得,这是他胜过郁关山的实力的佐证。
可郁星禾……他的好侄子郁星禾,在发了20多年以来最大的一个疯之后,变了。
短短一年,先是摘了疯子二世祖的帽子,然后开始,从郁氏下属的小公司,一路以极快的速度打入郁氏权力核心。
曾经很多人避之不及的“疯子”,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就连新兴产业最大黑马宣光的掌权人,都表示自己非常欣赏郁星禾。
当郁氏董事会高票通过,认可郁星禾成为新的郁氏执行总裁的时候,郁家二叔才知道,比起以前郁关山对自己的敲打,他的好侄子、他青出于蓝的好侄子,才真正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
人到中年,郁家二叔回顾自己的一生,全是失败。
他这次觉得,自己终于不愿意再去争抢那些名利,在跟父母大哥道歉后,离开国内,去别的地方做了半年避世的、清心寡欲的人。
郁氏20周年的晚宴,郁家二叔本来是想回绝自家大哥的邀请的,心里一如往常地认为,郁关山虽然表面说,让他回京城巩固一下自己的朋友圈子,但心里肯定是想借此机会敲打自己,一副伪善的面孔,想看他出丑。
然而自家儿子,难得表现出非常坚定的意愿,把他拽了过来,并告诉他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儿。
郁星禾花一个亿买来的那个金丝雀,竟然有着如此令人高不可攀的身世。
要知道,霍尔家族不仅在英国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在全世界里,也都是神秘的顶级豪门的存在。
而郁星禾,把顶级豪门流落在外的血脉,当成金丝雀,把玩喂养了一整年。
有那么一瞬间,郁家二叔的DNA又动了,清心寡欲半年也没能根除的想法死灰复燃。
于是他抱着这点火星子,重新踏上了京市这片土地,踏上自己反反复复、起起落落的新征程。
可当他走进华丽的庄园,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走过来跟他搭话、更别提巴结他的时候,郁家二叔久违地听到了道心破碎的声音。
而就在这个时候,把他强行从避世中拉出来的废物儿子,还甩着脸子过来,一下就点燃了他。
这次点燃的是火气。
越想越气,郁家二叔都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老脸就在今晚丢尽的时候,郁本旦捂着被父亲狠狠打过的后脑勺,不悦道。
“爸!你急什么?”
郁家二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半年没见的儿子。
这是这小子第1次反抗自己,第1次用这种带着责怪、甚至带着鄙薄的眼神看自己。
然而中年男人还没来得及发作,郁本旦就皱着眉说。
“你老是这么沉不住气,怪不得永远都干不过大伯。”
郁本旦说完,顶撞父亲的感觉让他心里暗爽,哼了一声道。
“我说爸,你是不是太久都不敢关注京城的事儿了?”
见到父亲露出不解的表情,郁本旦心里更是自信,带着暗暗的不屑道。
“你想想,以郁星禾以前那个臭脾气,一个亿买来的人,他怎么可能好好对待?”
郁本旦左右环顾,擡擡下巴,高傲地说:“听说最近郁星禾去公司的频率都变了,整个人分身乏术,而且他的那个金丝……咳,霍尔家族的那位血脉,把家族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据说是在酝酿一些大动作。”
郁家二叔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睛精明地一眯。
“你是说……郁星禾跟人博弈失败了?”
“他还有资格跟人家霍尔家族博弈呢?”郁本旦嗤笑,“本来还以为大伯不会在办宴会,不过看今晚宴会的架势,人家霍尔家族可能大人有大量,没有搞什么子不教父之过的事儿。”
他说着,朗声笑了两下:“但毋庸置疑的是……郁星禾,要成为弃子了!”
郁家二叔迟疑片刻,半辈子都活在郁关山父子阴影之下的他,此刻有些创伤后障碍一般的犹豫。
他没有立刻相信儿子说的话,反问:“或许也有一种可能,霍尔家族并不追究。”
“霍尔家族没有把那个流落在外的血脉带进他们的社交场吧?”郁家二叔谨慎道,“那么这就意味着,即使他拥有这个家族的血脉,可能也只是一个边缘化的人物罢了。”
“人家都代表霍尔家族上会了!”郁本旦翻了个白眼,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父亲这么懦弱过。他想嗤笑,却又因为多年父子之间的血脉压制而忍了下来。
哼,等他扳倒郁星禾之后,就能狠狠的打他父亲的脸了。
对于儿子的解释,郁家二叔依旧保留意见,说:“一个峰会而已,只是撑个面子,不需要有任何专业的谈判,当然谁都可以。”
“如果我是霍尔家族的人,我更大概率可能选择不追究,以此获得更大的利益。”郁家二叔分析道。
“毕竟……郁家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国际国内,对于很多行业来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个开关……哪怕郁星禾再怎么羞辱那个霍尔家族找回去的少爷,这件事,都已经不是单纯的、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了。”
他看了一眼儿子,冷笑。
“目光短浅的家伙,这么多年都白培养你了,没有学到你爸一点儿的谨慎。”
郁本旦气得脸部肌肉抽动,幸好躲在暗处,才没让父亲看见他丑陋的、甚至带着恨意的表情。
“爸,老的是你吧。”他开口,却也没有了再做遮掩的意思,声音冷到如同河流暗处的冰冷水蛇。
郁本旦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逗狗一样,在父亲面前晃了晃。
“我既然敢叫你回来,当然是有所准备的。”
郁家二叔看着U盘一愣,竟然一时间忘记追究儿子对他的不敬,只急匆匆地问。
“这里面是什么?”
郁本旦略显圆润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
“一些……能够把一切肮脏丑恶都公之于众的视频。”
郁家二叔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想伸手去拿,却被年轻的儿子十分迅速地躲开了。
郁本旦擡着下巴皱眉,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冷笑:“承认吧,你已经老了。”
“早在去年郁星禾买一下他那个金丝雀的时候,我就已经找私人侦探,准备今天的事情了。”他说,“我想想,那时候我亲爱的爸爸在干什么……?或许是沉浸在自己臆想出来的胜利里吧,哈哈哈哈!”
郁家二叔的脸色瞬间涨红,又从帐篷飞快的褪至灰败,他张嘴,声音却哑了一样,往日里说的最顺口的骂儿子的话,现在却卡在嗓子眼里,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
郁本旦收回U盘:“这件事,可不是霍尔家族不想追究就可以解决的了。”
“等着看吧,我肯定……让郁星禾吃不了兜着走。”
郁本旦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呆住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10岁的父亲,带着恶意笑着说。
“看看,你一辈子都没做成的事儿,你一直看不上的儿子我,马上就要做到了。”
星禾:哇,免费的恋爱过程跟拍耶(呱唧呱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