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1 / 2)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晌午的时候,段苓便是带宋枕玉进了大内宫廷。
出于方便隐藏的考量,她将宋枕玉乔装打扮了一番,扮成了一位为狱中囚犯送膳的伙夫。
这是宋枕玉头一回来至诏狱,目之所及之处,俱是晦暗逼仄的牢房,昏晦的烛火低低悬挂在砖墙与砖墙之间,火光盈煌,照亮了去时路。
空气之中弥散着潮湿腐朽的气息,百味交杂,宋枕玉需要极力屏息,才能勉强维持下去。她一晌提着溷桶,一晌拧着漏勺,在狱吏的指引之下,为东牢的囚犯填膳。
段苓提前与狱吏说了什么,狱吏面露一丝踯躅之色,思量了几番,迩后,低声嘱告道:“裴侍郎今昼就来过,刚离开不久,卑职方才就去查探过水牢,囚犯已然被摧残得不成人样了……”
虽然说,这一番话是狱吏对段苓说的,但宋枕玉目下就静侍在旁,听得是一清二楚。
她心下微微一沉,明面上,薄唇紧紧抿成一条极细的线。一掬朦胧沉黯的光,从晦暝的兽首之上打落下来,淡淡薄薄的覆照在她的玉容之上,将她的神态,衬得半明半黯。
狱中率引她们去了最深处的水牢,只给一刻钟的放行时间。
水牢,真的就是水牢,一个遍身是血的男子,披头散发,以跪伏之姿,跪伏在了泛散着逼仄气息的牢狱之中。男子身上穿着一席白色囚服,囚服之上,横七竖八交错着深深浅浅的淤青及鞭痕,宋枕玉的视线穿过这一席囚衣,看到了男子千疮百孔的躯体。
狱吏淡淡地啧了一声:“几乎是被摧残得不成人样了,目下连进食都很困难了,得吃流食了。”
如果不是狱吏特地指明,宋枕玉真的难以将这个男子,将畴昔那一位恣睢风光的裴侍郎裴仲恺联系了起来。
男子额前发丝被水浸湿,碾成了稀疏的一绺,虚虚寥寥地掩在蓬首前,五官表情被衬得光怪陆离,神态影影绰绰,像是一幅年久失色的古画。
隔着一截不近的距离,她根本看不清裴仲恺的面容,仅能看到他惨白黯淡的皮肤,像是打了一层尸蜡的颜色。
若是不细看,委实难以感受到他还吊着一口气在。
宋枕玉稍稍凝了凝眸色,思及裴仲恺的罪咎,是欺君之罪,因为他当初偷盗了裴丞陵的设计图稿,被裴丞陵摆了一道,此举遭致台监官的检举和揭发,后来,帝王闻罢,倏然勃然大怒,赐裴仲恺以重罪。
段苓道:“主子,你且去看看他罢。”
宋枕玉道:“裴仲恺身上的伤口,皆是狱吏所为么?”
段苓道:“到底顶着工部侍郎的身份,其实狱吏并不敢拿他如何。”
宋枕玉对裴仲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过往他对她所做的种种,本来一直膈应着她,但在今时今刻的光景里,她忽然能够表示和解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不在乎了。
畴昔对这样的人,所产生的厌倦与恹嫌,在此一刻,涣若冰释。
既不觉得此人可憎,也不觉得可恨。
宋枕玉的心绪,庶几是淡到毫无起伏。
宋枕玉道:“没必要了,他好自为之便好。”
言讫,正要离开,袖裾被段苓很轻地牵住:“主子,裴仲恺他一直在等你来,是有些话要同你交代。”
一抹异色拂掠过宋枕玉的眉庭,她看了段苓一眼,迩后,止住身躯,踅回来,目光重新投向了不远处的男子。
段苓率先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狱门,道:“裴侍郎,主子来了。”
闻着此话,一直垂首不语的男子,在一片滞重的氛围当中,迟钝地擡起了头,蓬发之下的一双浊眸,费劲地看了过来。
及至男子的视线与女子澹泊的眼神,碰撞了一下。
男子原是黯淡无光的容色,一下子鲜活起来,「呜呜呜」地想要说些什么。
隐隐约约地,宋枕玉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她行进前去,在一段合适的距离止了步,半蹲下来,目色与裴仲恺平行。
裴仲恺费劲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自始至终,只能发出一串「呜呜呜」的声音。
宋枕玉眉心微蹙:“先别说话,张嘴。“
女子的话音,天然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听者绝对臣服。
裴仲恺不说话了,神情倏然变得恐惧而哀惘起来。
张嘴之后,宋枕玉便是看到了他的口腔。
唇齿之间,竟是空无一物。
舌头没有了。
宋枕玉眸色怔然了一番,一时颇觉匪夷所思。
纵使裴仲恺真的罪不可赦,但刑部在给他施刑的时候,还没真正残忍到,竟会将他舌头割掉的地步。
割掉囚犯的舌头,从今往后,作供词或者想要交代些什么,也是根本无法交代的了。
——为什么要割掉裴仲恺的舌头?
——是不想让他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