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1 / 2)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宋枕玉从未预料到,裴丞陵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暗角里,牵住她的手,修长玉润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腹地之中勾描摹画。
这个小动作,暗昧而亲昵,在一众夫人、女眷、少爷的眼皮之下,暗渡着情丝。
宋枕玉眼皮骤地一跳,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万一,万一被发现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尚未真正适应与裴丞陵的关系——从继母与继子到纯粹的男女关系——以至于,更没有做足彻底公诸于世的准备。
因是没有做足任何心理准备,所以,宋枕玉觉得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裴丞陵在食案之下牵握住她的手,这个动作,委实是太过于冒险了。
方才,她也觉察到裴四少爷裴峦的目光,他注意到了她的左手与裴丞陵的右手,挨捧得委实是太近了,有些超乎母子之间的关系,是以,引起了他的注意,甚或是,他还同四房夫人吴氏窃自论议起来。
好在吴氏并没有生出些许疑心,反而认为裴峦在无中生有,将他斥责了好一顿。
“……”宋枕玉有些无奈地展了展眉心,在目下的光景里,只能说很抱歉了。其实,她对裴峦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他是一位敦实且拙朴的人,不仅有自己的想法和意志,还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
只不过,当下就要委屈他一下了。
因为今时今刻,她定然是不能承认自己与裴丞陵的关系的。
一场惊心动魄的饭局,好不容易结束后,适逢裴崇与裴岱也下值了,回府后,当下见着宋枕玉,起初是一番惊憾之色,觉得她如何可能还存活于人间,在多番确认之下,才晓得宋枕玉原来还活着,他们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对她一番嘘寒问暖。
因为裴崇半年前被拔擢至都察院里当了从五品文吏,积攒不少勘案推鞫的经验,是以,他最先问的核心议题是:“宋娘子当初坠下瀑崖,长兄也亲自到崖底多番搜寻,循理而言,他下去寻,日夜不辍,应当是能够寻到你的,但玉娘当时被船家所救,为何事后能够离开长安,一路去了岭南?”
此话俨若一柄惊堂木,当空直直抛下,顷刻之间,掀起了万丈狂澜。
裴崇语气并不如何咄咄迫人,但他所问的问题,太过于锋芒毕露,一次性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质言之,裴崇问出了方才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的关键问题。
所有人皆是沉浸在了宋枕玉回归的喜悦之中,是以,并没有人会去想太多。
但裴崇一见到宋枕玉还活着,就觉得实况不太对劲——这倒不是特地针对她,他目下是对事不对人。
整一座花厅俨若被钳扼住咽喉,众人的心律声,跟随着窗槛之外垂落下来的日色,协同震落而下,刹那之间,缄默不语。
一时之间,宋枕玉感到如芒在背,满堂的视线,俨若草船借箭的箭雨一般,亟亟射于她的后背之上,扎得她有些凛然。
她淡淡地望了裴丞陵一眼,裴丞陵澹泊自若,并未接话,似乎也是在静候她的回禀。
宋枕玉:“……”
趁着众人不曾留意,她在桌案之下,窃自小幅度地碰了碰裴丞陵的革履,暗示让他说话。
还在裴丞陵适时救场了:“许是在归义伯府里待久了,玉娘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她此前也一直同我说过此事,但我事先因一己之私,并不应允,反而束缚得她太紧。她想去散心,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也没必要少见多怪罢。”
男子的嗓音,低醇且温和,犹若暮冬孟春时节的毛毛春雨,点点滴滴地淋洒于众人的心尖上,很快打消了弥散在空气之中的种种疑绪。
很显然地,宋枕玉亦是不曾预料到裴丞陵会这般说。
她原以为他会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抑或着是说,说她今朝身体不适,可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择日再议。
可如今,裴丞陵居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还正儿八经地回答了。
宋枕玉不明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感觉心腔之中,好像是有一块隐微的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他能够明显体察到,她的真实感受,甚至还能检视自己的错误与不周之处。
搁放在以前,这是宋枕玉所不能够想象的事。
很少人,尤其是男性,能在众人面前,如此开诚布公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罢。
尤其是,裴丞陵的脾性是偏执的,想让他认识到自己当初所犯下的错误,亦或者是让他承认当初她堕崖假死,全然因为是他逼迫太紧的缘由,是何其困难。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宋枕玉方才觉得,这是何其难得可贵的一桩事体。
裴丞陵是想让她看到,他正在慢慢进步吗?
他正在慢慢改善自己刚愎的脾气。
是这样吗?
一抹铮铮淙淙的暖流,徐缓地涌入了她的心头。
笑意悄然顶出了唇角,饶是想要掩藏,亦是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