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啊?”姜婉宁有些茫然,不知陆奶奶何出此言。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陆奶奶说:“昨儿我听王氏提起才想到,这识字念书是费钱,可那全是因为要找夫子,要买书买纸笔,才花费多了,但眼下家里就有现成的夫子,可不是省了一大笔钱。”
“我听说尚儿不太想考了,那咱家也不能就此断了不是?我就想着啊,你再受点累,把光宗和耀祖也带上,也叫他们识几个字,将来跟他们大哥一样,给家里考个秀才!”
姜婉宁问:“那他们两个……之前有念过书吗?”
“哪有呢!他俩淘气,根本不肯看书,到现在还是打字不识一个哩!”
“这样啊……”姜婉宁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半推半句地答应了。
她倒没把这事看得多重,总归就是俩孩子,还是在家里,再怎么顽皮,也翻不出天去。
晌午吃饭时,王翠莲还是没出来。
陆奶奶把叫陆光宗陆耀祖跟着姜婉宁念书的事说了,陆老二应该也是提早被知会过,只说了一句:“好好学,别一门心思耍了。”
陆光宗和陆耀祖没有拒绝的权利,但看表情,仍是不愿的。
等睡过晌午觉,兄弟俩就去了姜婉宁房里。
他们的屋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进了五人,就算其中四个还是幼子,也有些拥簇了。
考虑到陆光宗和陆耀祖的基础,姜婉宁少不得迁就一二:“那今天咱们就把之前学过的复习一二,大宝和亮亮可还记得之前学过了什么?”
趁着他们两人写字,姜婉宁去教陆家俩兄弟写自己的名字。
前几天樊三娘和庞大爷都给自家孩子买了纸笔,之前的两杆毛笔就闲了下来,正好给兄弟俩用。
陆光宗被陆尚教训了几次,在姜婉宁面前不敢造次,最多也就是闷头不语,旁的也不敢多做。
陆耀祖就不一样了,他昨晚才被王翠莲叫到身边,跟他说了半天姜婉宁的不好,现在看着她全是抗拒。
在姜婉宁给他磨墨递笔的时候,陆耀祖猛地推了她一把:“你走开!”
亏得姜婉宁后面有圆凳挡着,这才稳住身型,可笔尖上的墨点全甩了出去,溅了她满身。
……行吧。
姜婉宁看看自己裙摆上的墨点,要说生气倒还真没太生气。
有王翠莲在前,陆家的其他人,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且她从小就知道,有些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就像有人偏要穷苦一辈子,不想改变不想上进,你追着赶着去拽他,得不到感激不说,或许还会被怨怼。
这种时候,尊重他人命运,便是最好的了。
姜婉宁把笔放下,平和问道:“那还学吗?”
陆光宗仍是不说话。
陆耀祖大喊:“我不用你,我要大哥教!”
“可夫君出门了,要很晚才回来,而且他从不教人,一直都是我在讲学呢。”
陆耀祖还不同意:“你滚呐!”
姜婉宁面色淡了下来,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索性远离这里。
她看了大宝和庞亮一眼,两人便是好奇,也老老实实握着笔,一笔一划地落下学过的大字。
“今天的任务便是把之前学过的字写两遍,写完就可以下学了。”
“好。”大宝和庞亮相继应声。
等安排完他们两个,姜婉宁也就不在桌边守着了,她走去墙角,把上了锁的柜子打开,将底下的布匹拿出来,又顺手挂上锁。
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在镇上买的月白色棉布,棉布被裁剪过,已经见了短衫的雏形。
自陆尚外出开始,姜婉宁就在缝制短衫了。
大宝和庞亮都是比较省心的孩子,姜婉宁只需稍作引导,再时不时检查一二,他们就能很好得完成功课,而在这段时间里,姜婉宁便是空闲的。
她抓紧这点时间,按着陆尚的身材裁剪了棉布,因着布料有限,只能缝出一件短衫。
剩下的布料便做些钱袋之类的,另有一块分出来,是给马氏的孩子做口水巾的。
这段时间,姜婉宁一直仔细用着擦手的膏脂,手上的茧子已经褪了不少,肌肤也见了几分细嫩。
偏她许久没碰针线,初一拾起来,手艺还有几分生疏,前两天更是不小心扎到了手上,叫才见好转的手指又多了一两点伤痕。
也就是针尖留下的伤口细小,这才没叫陆尚发现了去。
眼见姜婉宁一心做起针线来,被落在桌前的陆光宗和陆耀祖却是懵了。
在他们的设想里,这个大嫂该哄着求着他们的,这样才能叫他们动一动笔,不去找爹和奶奶告状。
那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陆耀祖尚且呆愣着,陆光宗却敏感地觉出两分不妙。
偏他根本没碰过笔,就是想写字,现在也是写不出来的,而叫他跟姜婉宁服软,那就更是不可能,只能望着泛黄的纸张抓耳挠腮,全无办法。
至于他们两人的动静,姜婉宁全部知道。
但人嘛,总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小孩子也一样。
转眼到了快下学的时候,姜婉宁把做了大半的短衫收起来,又指点了大宝和庞亮的笔触。
“如今你们也识了二十几个字,从明天开始,我们便要学《千字文》了,回家可以叫爹娘给收拾一块平整的沙地出来,就跟你们画画的地方差不多,用来回家练习大字。”
两人认真记下,又缠着姜婉宁讲了两个志怪小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家人接回了家。
至于第一天跟着上学的陆光宗陆耀祖两兄弟……
陆奶奶一手拉一个,问:“你们都学了什么呀?”
两人傻眼了。
姜婉宁送大宝和庞亮回来,顺口提了一句:“我看五弟和六弟好像不太想识字,今天差点打翻了墨,还弄脏了一张纸,奶奶您要不再劝劝他们吧,这一张纸毕竟不便宜……”
她委婉劝道,面上全是难色。
陆奶奶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可等听到弄脏了纸,可是心疼了。
“什么纸啊?不会是尚儿的纸吧?”
姜婉宁说:“正是,家里的只有夫君买着纸笔,我想着五弟和六弟和夫君也是亲兄弟,便给他们用了,谁成想——”
“哎呦!你们两个不听话的!”陆奶奶生气了,一手一个,全给了巴掌。
正当她教训孙子的时候,陆尚也赶了回来。
他没有问缘由,跟陆奶奶打了声招呼,便喊上姜婉宁回房,只在经过的时候,漫不经心提了一句:“这是又闯祸了吧?可不能轻饶,不然可不长记性。”
之后便听身后的责打声更大了。
姜婉宁勉强保持着面上的表情,然刚回了屋子,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尚同样笑吟吟的:“看他们挨了打,高兴了?”原来他进门时正好听见姜婉宁跟陆奶奶告状。
旁人看不出姜婉宁的心思,陆尚却是门清。
尤其是她提了陆尚,可不就是熄了陆奶奶的最后一点宠溺。
陆尚在陆奶奶心里的地位,那可是谁也撼动不得的。
姜婉宁被戳破也不害怕,仍是高兴的。
她把兄弟俩想跟着念书的事说了说,又问陆尚的意思。
对于陆光宗和陆耀祖要跟着念书,陆尚却没有什么想法,毕竟:“等我在镇上找好了房子,我们就搬走,他们两个也就跟不得了。”
姜婉宁不想显得自己太着急,却还是想问:“找房子要多久呀?”
陆尚估摸着:“我明天去镇上一趟,把字帖交了,再去观鹤楼找掌柜问点事,之后就去牙行打听宅子,要是快的话,十来天就能定下来,最慢也就一个月。”
“或者随便找个房子先住着,等后面有心仪的了再换,你看呢?”
话是如此,陆尚却更偏向一次定下来。
谁料姜婉宁与他持有相同看法:“那不如就多花一点时间,直接找个合适的,不然搬来搬去也麻烦。”
“好,那等我跟牙行看过一遍后,再带你去做最终决定。”
姜婉宁不知道她的意见能占多大作用,但有陆尚这句话在,总是叫人高兴的。
晚上临睡前,陆尚说起今天的收获:“我在丰源村发现了菜园子,那边的村民只留了一小部分的耕田,剩下的田地全种了蔬菜,各种常见的菜都有,瞧着很是水灵新鲜。”
“而且他们村在河道下游,也方便捕鱼,我见有好几家圈了鱼塘,养些鱼虾蟹子……这些都能给酒楼等地供货,还有一些富商家的采买,就看后面能不能定下来。”
“至于给观鹤楼的肉鸭,我问到南星村也有几家养殖户,等下次我再过去看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肉鸭。”
姜婉宁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碰上她有所了解的,她便提一点意见,一点为止,并不多言,若是她不曾听闻的,那就仔细听着,偶尔一两句疑问,反叫人更欲倾诉。
陆尚惊喜发现,姜婉宁在许多方便都有所涉猎。
哪怕她从来没有做过农活,也没下过耕田,但这并不妨碍她曾看过许多农政要书,对大昭诸多农耕律令烂熟于心。
想想姜婉宁的年纪,再想想他自己,陆尚不禁汗颜。
窗外星辰星闪烁,又是一日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陆尚把姜婉宁写好的字帖收好,等庞大爷来送小孙孙的时候,顺便跟上了牛车。
对于庞大爷的疑惑,陆尚自有说辞:“我给他们留好了作业,阿宁会帮忙看一日的。”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庞大爷也知道,人家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放在教孩子上,临走还能安排好,已经很好了。
待陆尚抵达塘镇,他第一时间便去了书肆。
按着他们之前约定的,今日正好是一旬。
只叫他没想到的是,不等他进到书肆,先在门口被人拦下了。
他不认识拦下他的人,拦人的却是认识他的:“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代写书信那姑娘的相公!”
陆尚愣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这回事。
当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围观百姓说,下次还来,价格肯定实惠。
而实际上——
要不是被人拦下,他早忘了这回事。
而拦住他的人往他左右看了一遍,没找着姜婉宁后,便把他放开了,只问道:“你家夫人呢?你家夫人没来吗?不是说她还来帮大家伙写信的吗?”
“额咳咳——是这样的。”陆尚赔笑道,“我家夫人上次来镇上,不幸染了风寒,这些天一直在养病,这才失了约。”
“等她好了,等她好了我们一准儿会过来了!”
旁人对此将信将疑,只是姜婉宁不在,就算他们不信也没办法,嘱托半天,也只能放他离开。
而书肆老板早在外面响起动静的时候就出来了,看见陆尚后,那扑棱了十来天的心可算落了下去。
陆尚避开前面的人,专门趁人不注意时才进了书肆。
今天书肆里的人多了点,黄老板便把他引去了后面。
等落下帘子,黄老板迫不及待:“可是送字帖来了?”
“正是。”一边说着,陆尚将身后背着的卷轴拿了出来,和黄老板一人一张,将其摊平开了。
随着字帖露出全部面貌,黄老板的呼吸都急促了:“这这这——”
陆尚早就提前欣赏过,便是再看,还是与有荣焉,他问:“黄老板且看看,这两张可还满意?我家夫人说了,恰巧空了一张纸,留着也是浪费,索性一齐写了,都交给黄老板。”
“满意!可太满意了!”黄老板小心抚摸着两张字帖,满眼全是上面的字,一张字体娟丽秀气,一张笔锋狂放张扬。
要不是提前见过,黄老板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
陆尚问:“那之前说好的报酬……”
“之前说的不算了!”黄老板一拍柜台,“这等帖子岂是七百文就能买到的,我给一两银子!”
他像是怕陆尚反悔,赶紧去拿了二两出来,塞给陆尚后才继续说:“劳烦公子跟夫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改成一旬两张帖,不拘字体,一律按一两银子算,要是能多一点的话,我再给赏钱。”
这毕竟是姜婉宁的活儿,陆尚不敢替她做主。
“那等我回去跟夫人商量商量,这次就还是先按一张帖来算吧,等我问过夫人的意见,下次来交帖时,再给老板答复。”
黄老板虽觉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但他还是准备了四张纸,说什么也要陆尚给带回去:“没事没事,就当是两次的一起给了,公子一齐带走吧。”
陆尚拒绝不得,只好全部收下。
等他离开书肆后,黄老板转身就去找了街上传话的小童,付了三文钱,催促道:“你现在就去郭家找郭老爷,就说我给大公子寻了两幅极好的字帖,赶明儿就给郭老爷送去!”
什么二两银子,等他把字帖给郭老爷献上去,就是二百两也不多。
另一边,陆尚背着纸带着钱,赶在晌午人多之前进了观鹤楼。
进去后他直找福掌柜,可巧,福掌柜刚从外面回来,一看见陆尚,当即赶了过来:“你可算是来了,这些天少东家问了好几回呢!”
陆尚道了歉:“这些天一直在外头走访,好在也算有点收获,这不一有苗头,我就赶紧来找您了。”
“走走走,到上面去说。”福掌柜亲自引他上去。
等两人坐下后,福掌柜竟没有问及生意,而是小心问道:“前些天我本想去找一找你的,只走在半路碰上急事,不得不返回来,不过我听有人说,陆家村有个秀才,也是叫陆尚,敢问陆公子……”
陆尚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微微点头:“正是在下。”
“……”便是早有猜测,福掌柜还是惊了。
待他再反应过来,福掌柜更是难以理解:“敢问陆公子为何不继续念书,反做起了生意?”
士农工商,商籍向来是末等,掌柜不明白,陆尚放着好好的秀才身不要,为何自甘堕落来做商户。
就像他们少东家,为了能有参加科考的资格,只能将户籍落在母家,这才逃开商户的身份,有机会上场科考。
福掌柜说:“陆公子可知,一旦入了商籍,那之前的秀才身就不作数了,且家中上下三代皆不可入朝为官,这不是舍本逐末嘛!”
陆尚根本没想到,经商还有这等限制。
就算他没打算再行科考,闻言也不禁诧异:“那我现在还是农家子,只要不入商籍,是不是就不受影响?”
“此言差矣,陆公子不入商籍的话,许多大生意是做不了的,毕竟这些生意都要签契,文书要拿去衙门落章,没有商户证明,就落不下来的。”
“再说还有商税一事,不入商籍的话,公子怎么算商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