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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中秋之后,姜婉宁的生活节奏恢复了平常,陆尚却是真真切切地忙了起来。
中秋后长工们都回来了,除了原有的四五十人,平山村剩下的那三十多人也过来了,这样加起来也有了近百人。
还好当初租的宅院够大,陆启和詹猎户负责安置,只用了半天就安定下来。
黎家的木料虽是能等,但黎大公子也说了最多再等两月,两月之间从塘镇到岭南府城快马走上一个来回,到底还是勉强了些。
再说陆尚还没法即刻出发,出发前怎么也要把新添的三家物流给定下来。
丰源村的蔬菜有限,因着又是只要最新鲜的,便只能供给观鹤楼。
新添两家的蔬菜还要从另外的地方收购,也亏得陆尚提早考察过,赶紧在临近的村子里定好,价格与丰源村一般。
鲜鱼则继续从丰源村拿货,搭上些贝壳虾子,仍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此外就是一些鸡鸭猪肉,观鹤楼的肉鸭是从葛家村走的,但当初与观鹤楼定契时,说好了只供给他们一家。
不过署西村才是正宗的养鸭大村,且过了当初那段日子,陆尚找两家酒楼的老板问过,只要能保证鸭肉品质,便无所谓是从哪里进货了。
杨家自失了观鹤楼的大单后,鸭舍里的鸭子只能靠散卖,一天卖出去个七八只都算是好的,赚到的钱将将够几千只鸭子的吃食,落到人手里的寥寥无几。
以至当陆尚带着葛浩南找上门后,待他讲明合作,杨家全无还价的意思,当场同意了以二十二文出售肉鸭,还帮着他去旁人家说道,低价定下了鸡肉和猪肉等。
就这么奔走了两天,两家酒楼的合作算是定下了。
还剩下一家医馆,陆尚却是有些为难,正这时,詹猎户站了出来:“老板若是不嫌弃,我们平山村也兼顾采药的,之前村民主要靠打猎为生,现下村里的汉子们出来了,留下的人只能在山野周围采采药。”
“另外就我所知,塘镇下属的村子多多少少都有采药人,我可以叫村长帮忙,联系采药人收购草药。”
陆尚大喜:“此话当真?”
得了詹猎户肯定的回答后,陆尚忙道:“那就辛苦你回平山村走一趟,因着医馆要收什么药材也没说,我也不知该收些什么,那就来者不拒便是。”
“蔡村长肯定懂得比我多,我这着急去岭南,就先麻烦村长了,等后头我从岭南回来了,我再亲自过去跟他老人家谈价钱。”
“好,我会把老板的话带到的!”
陆尚怕蔡村长年纪大应付不来,就把蔡勤蔡勉给派了过去,两兄弟一直跟着他做工,这次安排回去收购药草,他也算放心,工钱还是按着长工的给。
这样又能回家又能拿钱,两兄弟自没什么不愿的,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老板放心,我俩也是采过药的,那些坏了药性的一定给挑出去,不叫您赔钱!”
“好好好,那可就都交给你们了!”陆尚谢道。
匆忙定下这几单后,陆尚还要挑选能跟他去岭南的人。
整个物流队里就没有一个出过塘镇的,此番出门全靠地图和问路,那便一定要挑身手好本事强的,真碰上什么山匪拦路,好歹能闯一闯。
再便是快马往返需要马术好,外地行走需要人机灵,这么多个条件筛选下来,最后真正合适的也就十几人。
陆尚考量后,选了包括詹顺安在内的八人,南下一途,随行长工工钱全部翻倍。
后面他又多留了两天,一来是叫新来的长工们熟悉熟悉流程,二来也是为了到忆江南和另一家酒楼走两趟,确保他们所选货物是叫店家满意的。
好在一切顺利,这一眨眼就到了出行岭南这天。
陆尚几日都在外奔波,回家全是深夜了,便是姜婉宁还等着,可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原想的安抚也未能实现,直到将走这日,才窘迫地搓着手。
“要不……阿宁你跟我一起去吧?”陆尚说道。
姜婉宁怔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却是展颜一笑:“不要了。”
从过了中秋,陆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心里的焦虑也越来越深,可随着那份焦虑达到一个点,那些积压的负面情绪却一下子释放了。
直到今日,她已然能坦然接受陆尚的离开。
“夫君安心去吧,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奶奶的,左右不过两月,我等夫君回来。”
“那等下次——”陆尚无端升起两分愧疚来,“我这次快去快回,等摸清了道路,下次就不着急了,下次我带你一起可好?”
姜婉宁还是摇头:“夫君忘了吗,我没有路引呀。”
“路——”陆尚有些茫然,“不是用户籍就可以通关吗?”
大昭不同州府之间出入是需要检查路引的,但为了方便商人出行,商籍百姓可凭户籍通过关卡检查,而不用专门去衙门兑换路引。
但这一特例只针对商户,姜婉宁虽是嫁了陆尚,但她的罪籍并不会因为出嫁而随夫家,平日里或许看不出什么限制,可一旦涉及到出行等要用到户籍的地方,她的罪籍便成了最大的阻碍,会耽搁行程不说,碰上意外情况,被捉拿回大牢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将罪籍改为良户,要么等着皇室赦免,要么就是洗清罪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且由于姜婉宁先获罪后嫁人,也就是陆尚改了商籍,若他继续科考,入朝为官者是万不可能要一罪臣女做妻子的,便是做良妾的资格也没有。
陆尚对其中的弯弯道道了解不深,下意识便要去问询。
姜婉宁却不给他探究的机会,把准备了两三日的行囊塞给他,转而交待:“这里面放了三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耐放的馕,银票放了百两,裹挟在衣裳里面,夫君换洗时注意些,再就是一些手帕什么的,东西不多,且带着吧。”
“对了,最底下我还放了一瓶药丸,是从医馆买来的,医馆的大夫说把药丸点燃可以驱虫,野外被虫蛇咬了,吃上一粒也能缓解,之后再赶紧去找大夫。”
“旁的东西……我怕夫君携带不便,便也没有准备太多,夫君看还缺少什么,我赶紧给你拿来备上。”
陆尚此行只行快马,好多东西是不方便携带的,便是银两银票这些,为了避免被山贼路匪盯上,也是能少则少。
姜婉宁将要考虑的都考虑到了,陆尚全无补充。
他心头一片熨帖,喉咙莫名有些干哑,半天只吐出一句:“……谢谢阿宁。”
“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姜婉宁笑道。
眼看到了约定离开的时间,陆尚不好再拖延,最后抱了抱姜婉宁,遂转身离去。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只留两个女眷在家里,走到冯贺家门口时,问了门房得知他尚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又托门房给冯贺带了一句话,麻烦他帮忙看顾一二。
安排好这些,他才直奔城门而去。
此行陆氏物流出了九人,黎家大少爷又派了一个熟悉路途的小厮过来,以做指路。
而塘镇的生意则由陆启全权接手,如若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便去陆家找姜婉宁,届时由她定夺。
辰时一刻,陆尚等人旋身上马,直奔岭南而去。
岭南一行路途遥远不提,中途还要经过三道群山,也就是在这三道山群里,乃是商户遇险的高发地带,有些经验丰富的镖局都会栽在此处。
陆尚等人日夜疾行十多日,便到了第一道山险处。
黎家的小厮对此多有经验,提前告知:“经此山险最少需两日,中途要在山中过夜,白日尚且还好,到了夜里才是最危险的。”
詹猎户等人一路观察着,闻言补充道:“此山多有山林,林间最是容易藏人,不过我们刚才探了探,山口那里安全,但出山时有没有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陆尚对此了然,瓮中捉鼈嘛,总要把肥羊放进来才好抓。
黎家的小厮又说:“这个时节的山匪少有活跃,等到春冬才多,陆老板要是实在觉得危险,也可到旁边绕路,只是绕路所耽搁的时日,黎家是不管的。”
“哦对了,还有过城的商税,约莫有二百两左右。”
“……”只这么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陆尚绕路的想法。
他一咬牙:“所有人下马休整,待明日大早入山。”
“是!”詹顺安应了一声,转头又说,“老板且安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在山里长大的,连狼群都能应付,只是穿过山群,定能保老板安危。”
该说不说,请猎户做长工的好处,在此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尚抹了一把脸:“且先走这一趟看看吧,如果可行那我们就接,实在危险便算了,赚钱虽重要,到底比不过命重要,我既把你们带出来,肯定要安全带回去的。”
众人休整一夜后,转日天光大亮,队伍再次踏上路途。
前半途路有惊无险,詹顺安甚至还能带人将一些易藏人的隐蔽之处探看一看,根据树木痕迹等,辨出这半段路少有人走动,换言之,也就是没有山匪。
黎家的小厮以往也跟着镖局走过,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主动的,心里更是称奇。
到了后半程,林间明显多了一些稀稀索索的声音。
不等林间的人冒出头,詹顺安已然弯弓搭箭,将抹平了箭矢的弓箭射出,正好从林间小贼的脸颊旁擦过,警告意味十足。
眼下世道安稳,山匪只为求财,并不愿为此丢了性命,见队伍中有好手,当即熄了拦路的心思,连首领都不报,只眼睁睁放他们过去了。
从第一道山险中出来后,黎家小厮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少爷果真慧眼识珠,竟能寻到如陆氏物流这般厉害的队伍,有了陆老板和诸位侠士在,黎家的木材是有着落了!”
陆尚对这番恭维却翻不起什么高兴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进了山林,这两天一夜之间,他的衣襟被冷汗打湿过多少次。
詹猎户他们倒是兴奋,交头接耳着:“这不也没什么厉害的,还不如去山里打猎刺激呢……”
陆尚苦笑,只好劝一句:“还是多小心谨慎些好。”
“哈哈是!老板放心,我们也就嘴上说说,肯定会小心的。”
过了这第一道险关,陆尚他们也算有了少许经验,而后面的路就顺遂了许多。
按理说避开山路,走官道或穿城而行最是安全,无奈从塘镇到岭南府城,中间间隔足足十二道城池,商户入城是要交税的,十二城走下来,光是商税就要上千两,那也别说什么赚钱了,不亏都难。
故而商户才宁愿冒险走山路,只在最开始和最后的两城之间交税。
詹猎户等人常在山间打猎,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以前他们碰上猛兽,若是不好逃走,那就趁猛兽发起攻击前,先对其进行威慑。
只要猛兽不是饿极了,往往都会就此离开,而不是冲上来拼个你死我活。
猛兽如此,人更是这样。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他们终于穿过三道险关,后面的村镇渐渐多了起来。
黎家小厮恭喜道:“后面便没什么危险了,大少爷说了,陆老板要是想沿途了解一下其他城镇,也可进城参观一二,而木材的运送道路,便是在城外,紧贴着城门走的。”
陆尚虽对古代城镇多有好奇,可他尚记着答应姜婉宁的——
早点回家。
他拒绝了入城参观的邀请,只叫小厮帮忙指点货物运送的道路,带着物流队里的长工把每一段路都摸清摸透,绝不放任一点危机的存在。
第二十八天,众人抵达岭南。
来时走了整整一月,那全是因探寻商路,等到回去时,约莫半月就能返回了,却是正合黎家大少爷给出的两月之期。
陆尚做主,叫所有人入了岭南府城,在此停留两日,复再返程。
他又每人给了二两银子,城里若是碰见什么好东西,也可买上一二,只做离家数日后带给家人的些许补偿罢了。
而他自己更是去钱庄兑了银票,拿着现银,找街上百姓问了:“请问您可知哪里是卖女子脂粉首饰之类的?”
岭南府城之大,绝非塘镇一小小村镇可比,且岭南乃大昭商贸之枢纽,素以商贸出名,单是那卖丝绸的铺子,一条街上就有上百家。
更有胭脂水粉翡翠玉石等,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
众人入街仿若刘姥姥入大观园,一时目不暇接,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动作了。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塘镇陆家,却与素日并无差异。
陆尚走后的前两天,姜婉宁和陆奶奶多有不适。
陆奶奶早膳晚膳总会多做了一人,桌上也摆三人的碗筷,等被姜婉宁提醒了,才想起陆尚已经出了远门。
而姜婉宁白日尚且清醒着,到了晚上却是脑袋发懵了,就她屋里的蜡烛总会燃上半宿,等她趴在床边惊醒了,才想起今夜无需留门,惶惶然地去熄了蜡烛。
待到第二日,又恢复了平静表情。
陆奶奶在镇上住的时日久了,难免会想念村里。
可是这陆尚一走,家里只剩下姜婉宁一人,她又要顾着学堂,又要顾着写信摊子,到了下午还有几个要加课的孩童,隔一段时间还要去书肆送字帖,实在忙的不行。
饶是有陆奶奶帮忙准备一日三餐,她还是肉眼可见得倦惫下来。
见状,陆奶奶哪里还敢提什么回村的事,只能一拖再拖,且等陆尚回来再提了。
而这么一等,便等过了农忙,等过了初秋,天气也越发寒凉起来,眨眼进了十二月,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姜婉宁被买来陆家时还是春天,自然没有什么冬衣,而陆奶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镇上住那么久,连秋衣都是现买的,冬衣更是没有。
镇上的冬衣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一两银子,陆奶奶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拉着姜婉宁出去,附在她耳边小声念道:“这也太贵了……婉宁你只买自己的吧,我家里有,赶你不忙了咱们回趟陆家村,我回陆家村拿吧……”
姜婉宁却记着,陆家这半年发生了诸多变故,像那王氏被卖做冥妾之事,还是全瞒着陆奶奶的,眼下陆尚未归,她更不可能把这些事挑破去。
她故作为难:“可是奶奶,您也见了,我实在没有时间回村里,这天气越来越冷,之前的秋衣已难以御寒了,您再熬着,只怕会寒坏了身子,我先给您买两件穿着,就捡最便宜的那种,等夫君回来了,我们再陪您回去可好?”
“那、那……那我自己掏钱,我还有钱,是好久之前尚儿给我的。”
好久之前陆尚是给过她钱,可那是为了添补她的棺材本的,不到万不得已,怎好叫她再花这份钱。
姜婉宁不同意,根本不肯带她回家取钱。
她重新把陆奶奶带回成衣铺里,果真选了那件最便宜的灰白色冬衣。
冬衣的尺寸与陆奶奶有些许不符,店里的绣娘可以当场给改,姜婉宁叫陆奶奶稍等片刻,她去付钱的时候,却是多添了一两银子:“麻烦您往里多添点棉,老太太腿脚怕冷,又怕多花钱,只好在棉花上多做点手脚了。”
对于她的这番安排,陆奶奶全然不知。
只是等她拿到改好的冬衣后,明显能摸出比店里摆得厚了许多,陆奶奶出了门口还存着怀疑:“这是不是拿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