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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说到最后,两人皆是失了言语,只管紧紧挨在一起,体会这久违的亲昵。
到最后还是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小安安睡醒一直在哭,奶娘和陆奶奶都哄不住,这才给姜婉宁送来。
陆尚亲自过去开了门,他擡头瞧着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只消一眼,心中便蓦然升腾起一阵亲近。
他擡了擡手,有心抱一抱头一回见面的小女儿,偏生因为没有经验,又不敢真的接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奶娘身边,越看越是欢喜。
奶娘把孩子交给姜婉宁后,便很有眼色地从房里退了出去。
陆尚这回便是黏在了姜婉宁身边,看她熟练地把孩子揽在怀中,盘腿轻轻晃着,不过轻声哄了几句,小安安的哭声就细了下来。
姜婉宁擡眼:“夫君可要抱一抱?”
陆尚瞪大了眼睛:“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姜婉宁莞尔,小心把女儿放进陆尚怀里,瞧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更是觉得好笑。
她帮陆尚调整好了姿势,又碰了碰女儿的脸蛋,不过转身的功夫,就发现小姑娘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在爹娘身上略过。
这个年纪的小婴儿还是看不清东西的,但陆尚还是惊喜吵嚷道:“阿宁你看!安安她看我了,安安是不是在冲我笑!”
姜婉宁敷衍点头:“是是是,夫君可抱好她,我去换身衣裳。”
“哎——”陆尚心中一慌,“我怕抱不好她,要不然……”
“没事的。”姜婉宁笑道,“没关系的,安安很乖,不会乱动的,夫君你就在床边坐着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等我换好衣裳咱们就出去,爹娘和奶奶他们应是等了许久了,还有离得近的亲朋好友,估摸着也闻讯赶来了。”
她说完,再不给陆尚拒绝的机会,闪身去了后面换新衣。
陆尚还是浑身发僵,眼睛死死盯在女儿身上,不敢有分毫走神。
而正如姜婉宁所说,小安安很乖,之前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少有闹腾,出生后除了偶尔哭得厉害点,也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日夜熬人。
连奶娘都说小小姐是个疼人的,她照顾了这么多家,还是头一回碰见这般乖巧的,尤其是到了夜里,只要按时喂奶,轻易不会哭闹。
小安安被陆尚抱着,也没说碰上生人哭闹什么的,只在最初时好奇地咿咿呀呀了两声,紧跟着就自顾自砸么起小嘴来,不时动一动脑袋,娇嫩的小脸蛋正好蹭在陆尚胸口,更叫陆尚心头一阵暖帖。
慢慢的,陆尚双手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直了,一手环在襁褓后面,另一只手慢慢地抽了出来,小心碰在了小安安的手上。
大掌轻轻包裹着小手,陆尚的一颗心都要化开了。
不知何时,姜婉宁已换了一身素色襦裙,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们父女俩相处得正好,面上不觉绽开一抹微笑。
直到小安安不安地咿呀起来,姜婉宁才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
陆尚的眼睛还是黏在孩子身上,问一句:“安安可起了大名?”
“还没呢,这不等着你回来取。”姜婉宁说到,又把小安安头上的襁褓往下拉了拉,瞧着屋外没什么风,这才抱着孩子走出去。
不足三个月的小孩子不算重,但毕竟也有十多斤了,久抱双臂难免酸涩。
陆尚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护在姜婉宁身侧,张口提道:“你若是抱她太累,那就叫奶娘和其他丫鬟们常在身边跟着,也好及时接手。”
“不过等过了最近这三五天,我把手下的事都清楚清楚,就一直跟在你旁边了,往后我帮着你,阿宁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姜婉宁虽不知这话能落实到几分,可毕竟听着喜欢,低声应了一句。
早在他们夫妻出门的时候,就有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报信儿了,待他们走到堂厅,家里三口人全等在了堂厅里。
在看见陆尚后,陆奶奶第一个迎了上来,握住他的手臂,原本想说一句“都累瘦了”的,可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无法昧良心,半天才吐出一句:“尚儿这几月倒是没怎么瘦……”
其余人失笑,姜母也接了一句:“没瘦才好,这说明陆尚在京城没受罪!”
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多虚礼,在门口稍微寒暄了两句,就一齐进到堂厅里面去,陆奶奶和姜母凑在姜婉宁身边,也顺便帮她看两眼孩子。
而陆尚就被挤到了一旁去,只好跟姜父坐在一侧。
陆尚被点了状元的喜事已传回来两个月了,但这等意外之喜,便是隔得时间再久,提起来也是叫人激动的。
看大家实在好奇,陆尚只好再把这几月的见闻重新讲一遍。
待说到琼林宴上的转机时,姜母和陆奶奶的反应比姜婉宁都大,陆奶奶更是拍着胸脯,后怕道:“这当官还是好危险哦……”
姜父也是一脸凝重,琢磨起陆尚说的那两种商行改革来,心里痒痒,赶紧追问道:“你说的那什么商行国有制,能仔细说一说吗?”
陆尚笑道:“爹要是感兴趣,等转天我跟您详细讲,正好过些日子我就要琢磨开办了,您也能给我提提意见。”
“不过比起朝廷的商行,还有一件关于咱家的事,也不知您和娘听了会不会欢喜。”
他对姜婉宁示意,由姜婉宁说出朝廷的赦令来。
随着姜婉宁话落,堂厅内陷入长久的沉寂来。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姜父哑声问:“你们说的……当真?”
陆尚道:“千真万确,早在我离京时,京城里就有关于姜家赦罪的传闻了,就是皇帝拟旨派送需要时间,我赶路又赶得急,这才没能一同带回来。”
“我估摸着再有十来天半个月,赦罪书就要送到了。”
曾几何时,姜父对新帝多有怨怼,尤其是一双儿女接连受了难,先是儿子受官兵刁难坏了双腿,又是女儿被迫卖给偏僻山村里的病秧子做冲喜妻。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尚有老妻在,姜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但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又开始懊恼自己当初不够谨慎,就是因为秦王给他送了几册名贵古籍,又参加了两回秦王设的宴,便被人归到了秦王阵列。
后来先帝驾崩,皇子争位,秦王在京中的那点根基,根本打不过身负战功的六皇子,秦王又铤而走险,使计险些害了当时的六皇子妃,也算与六皇子结下了梁子,伴随六皇子登基,也就是昭和帝即位,秦王一党自是成了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姜家亦在其列。
在北地时,姜父几次咒骂新帝手段强硬,早晚要遭反噬的,骂过新帝,他又怨恼自己行事不够妥帖。
就为了那几册破书,硬是坑害了一家人,也就是儿女都寻了归处,不然但凡有一人不好,他也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数十年过去,被他咒骂要遭反噬的昭和帝不光没有受到群臣反对,反是以强硬手段推行了一系列新政。
就说为许多朝臣所反对的科举改制,在姜父看来,却是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尤其是当自家人受了新制的好处,他对昭和帝的那些夙怨,也一点点地变淡了,此时再问姜家赦罪,他竟是心情复杂,许久说不出话来。
姜婉宁想说点什么缓和一番气氛的,转头却发现姜母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禁轻声问询:“母亲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姜母用帕子点了点面上的泪痕,可一眨眼,面上又是一片湿濡,她声音沙哑:“我是想到你大哥……知聿他在西北大营,只因罪籍久久无法升衔。”
“如今姜家故罪得以赦免,你大哥要是知道他也能论功行赏了,还不知会有多高兴……当年他便是想做大将军的呀!”
提起兄长,姜婉宁也不免沉默。
后来还是陆尚说道:“我知这事来得太突然,想必爹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如您二老回去后也再想想,看看是复官回京,还是致仕留在松溪郡。”
“无论您二位如何选择,我和阿宁都尊重你们的选择。”
“另外我也与阿宁说过了,后面几年我基本都会在松溪郡活动,在朝廷的海商做出一番成绩之前,多半是不会入朝的。”
“而海商没有那么多限制,无论是留在松溪郡,还是去京城,我都可以,阿宁去哪我就去哪,主要也是看你们的意思。”
陆尚刚说完,陆奶奶突然举手:“我、我是安安去哪儿我就去哪,我都听你们的。”
陆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把陆奶奶的话琢磨了两遍,顿是惊讶:“奶奶您之前不都是我去哪儿您就去哪儿的吗?这有了安安,我在哪儿就不重要了呗?”
陆奶奶讪讪:“话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曾孙在哪,你肯定也在的。”
陆尚一脸苦相:“奶奶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往后在这个家里,我就没什么地位了,安安才是最受宠的。”
众人哄笑,先前的沉闷气氛也被打散许多。
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天色也就暗了下来。
陆尚奔波一个多月,路上少有吃好的时候,难得吃上一顿热饭,吃得比平日都要多一倍,尤其是姜婉宁亲手炒的那道嫩芹,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夜里安安是在主卧睡的,前半夜由姜婉宁喂奶,后半夜会有奶妈提前准备好羊奶,到了时间来敲门。
往日陆尚没有回来,安安就睡在床铺里侧。
今天他才回来半日,府上的下人就准备好了给孩子的小床,围栏筑得高高的,又用棉布给围好,完全不用担心夜里孩子掉下来。
小床就摆在姜婉宁的床头,一伸手就能碰到。
陆尚虽想把女儿放在他和姜婉宁中间,但又想抱着姜婉宁,只好忍痛割弃了女儿,等解了跟妻子的相思,再想什么跟女儿亲近吧。
后面两日,家里拜访的客人渐渐增多。
其中多是与陆尚有往来的生意伙伴,这回是听说了他高中状元,欲提早与他加深情谊的。
除了来找陆尚道喜的,再就是私塾的几户人家,他们过了殿试,或是直接授了官,或是已经递了替补的折子,但不管是哪种,好歹是中了进士,也算跃身士族了。
冯家和庞家是同一天过来的,两家人前后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可巧赶上姜婉宁从私塾回来。
冯贺可是真真切切领了调令的,只待过了这几月的探亲假,就要立刻赶赴任地,等五年后过了吏部的考核,若是做得好了,还能继续往上升。
冯家虽不打算与他同赴任地,但往后冯家二老走出去,也能说自己是县令的爹娘了,也算彻底改换了门庭,从此离了商籍。
这回不管姜婉宁怎么说怎么拒绝,他们都一定要献上重礼,除去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金银,更重要的还有各处的房契地契,以及几条交于陆氏物流的商线,若是以金银计算,这些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两,堪称小半个冯家了。
庞亮家里则是土生土长的农户,便是这两年庞亮连过院试乡试,庞家人的生活也没有太多改变,庞大爷还是架着他那辆牛车,往返于塘镇与底下的各县,兴致来了喝两口小酒,再跟乡亲们夸赞一番姜夫子的厉害之处,吹嘘一番他那争气的好孙孙。
至于庞亮的爹娘,因着庞亮近几年不怎么回家,也是失了对他的管教。
但哪怕没有爹娘的管教,也不妨碍庞亮一路高中,如今的性子也不似之前那般胆怯懦弱,虽总被私塾里的同窗打趣小古板,可他也渐渐敢自己做决定,并未决定负责了。
这回庞家来给姜婉宁道谢,庞亮的表哥林中旺也在。
林中旺如今是彻底在陆氏物流站稳了脚跟,只待再熬上三五年资历,就能彻底升上去大管事,往后就是跟陆启同样的地位了。
便是现在,他每月的工钱也不是一个小数,林家生活大有改善,这不一听庞家要来谢师,他们也赶紧跟了上来,提着两手的谢礼,这都是为了感谢姜婉宁当日教导的。
堂厅里尚有陆尚的客人在,姜婉宁便把这三家人全请去了后院。
她深知便是拒绝了他们的谢礼,最终也没法真的全部退回去,索性也不推辞了,只叫人先把东西拿去后面,等晚些时候她合计好了,再想想如何还回去。
眼见姜婉宁收了谢礼,几家人面上浮现了几分轻松。
庞大爷最先感慨:“这一转眼竟是十来年过去了,想当年我只想着叫乖孙考个秀才,日后好去当个夫子,也算光耀门楣了,哪成想他还真跟姜夫子说的一般,中了举人,中了进士,这可是咱们老百姓做梦都不敢梦的啊!也亏得当初我没有因为姜夫子是女子就看轻了您,要不然这是要错过多大的机缘。”
姜婉宁笑了笑:“您那年知道了实情,还愿意信我,我自然也不能叫您失望了。”
“唉——”庞大爷抹了一把脸,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能又道了几声谢,复推了推庞亮:“乖孙你可记好了,是谁悉心教养了你十年,姜夫子于你虽非亲生爹娘,对你的恩情却远胜爹娘了!往后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姜夫子的事,咱们老庞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你也别当咱们庞家人了!”
庞亮并无被教训的不悦,垂首恭敬道:“是,爷爷放心,我定将老师的恩情铭记于心。”
在庞家之后,林中旺的娘亲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态度是摆出来了。
而林中旺又在陆氏物流做工,倘若他哪日真做了对不起姜婉宁的事,届时不用林家做什么,只怕陆尚就先替夫人报了仇。
冯家二老跟陆家往来颇多,在姜婉宁怀孕的最后几个月,冯夫人也常来家中看望,难免会说几句体己话,自然也就包括了他们冯家对冯贺寄予的重望,以及对姜婉宁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谢。
这回他们两人也没有多言,冯夫人代冯家说:“往后只要是姜夫子用得到的,我们冯家但凡说一个不字,那就是忘恩负义不是人!”
姜婉宁哭笑不得,连说“言重言重”,又亲自给几家人倒了茶水。
她说:“为人师者,教书育人本就是本职的,再说咱们这几家,也算跟我时间最长的了,庞亮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待他多好都是应当,冯少东家予我信任,我也当投桃报李,不负所望才是。”
“便是中旺,你们就当是我藏的一点私心,全是为了给夫君培养得力的管事。”
话虽如此,几家得益都是实打实的。
在这个时代,师恩是能比肩生养之恩存在的,正所谓尊师重道,无论他们是为官还是行商,只要不是那等薄情的,便要记姜婉宁一辈子。
考虑到庞家赶回塘镇还要好几个时辰,天色又晚,姜婉宁就留他们在府上吃了饭。
饭后则是给他们寻了客栈,在府城休息一晚,待到来日再回家。
恩科结束,加之陆尚高中,陆府的客人实是络绎不绝,还有那与陆尚并不相识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登上门,面对陆尚的疑惑,他们只管送上礼,嘴上说着:“以前不认识没关系,过了今日不就认识了……”
连着曲恒和几个县令都登门拜访,陆家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姜父姜母也无心想那什么赦罪书了,赶紧出来,姜父帮忙招呼客人,姜母则帮着姜婉宁多照看照看孩子,便是陆奶奶也上了年纪,素日人来人往,唯恐惊扰到生了心悸。
光是应付各方来客,陆尚和姜婉宁就应付了足足十日。
这还是因为陆尚放出话去,说好等月底在府上设宴,这才挡了一些来宾。
不等陆尚去塘镇巡查物流队的生意,姜家的赦罪书终于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