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5章 苍莽纪·兽语者(1 / 2)
林野是被崖风裹着的血腥味惊醒的。他蜷在青苍藤缠绕的岩缝里,指尖还沾着昨夜给老灰背擦伤口时蹭到的草药汁——那是只活了快二十年的玄纹熊,左前掌被猎人的铁夹撕开个见骨的口子,林野蹲在它温热的肚皮旁,用石臼捣了半宿的止血草,直到晨光把老灰背的绒毛染成淡金色才敢合眼。可这会儿,老灰背常用来舔他头发的粗糙舌头没了动静,只有风里的腥气越来越浓,像极了三年前山北坡被雷劈死的赤瞳豹腐烂时的味道,却又多了层更冷的、带着金属锈迹的凶意。
林野把自己往岩缝深处缩了缩,指尖摸到藏在藤根下的石刀——那是老灰背去年冬天用爪子刨开冻土层,从一块青黑色岩石里帮他抠出来的,边缘被林野用磨石蹭得发亮,能削开最硬的橡树皮。他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冰凉的岩壁上,听见了熟悉的兽啸,却不是老灰背的低吼,而是种更尖细、更杂乱的嘶鸣,混着爪子抓挠岩石的“簌簌”声,正从崖下往上来。
“阿野。”
老灰背的声音突然在崖顶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林野猛地抬头,看见老灰背庞大的身躯挡在崖边,玄色的皮毛被血浸成深褐色,左前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爪子尖往下滴,砸在岩石上溅开小朵的血花。而在老灰背身后,十几只半人高的怪物正围着它——那些东西长着狼的脑袋,却没有皮毛,裸露的暗红色皮肤下能看见跳动的血管,四条腿像枯树枝一样细,爪子却泛着青白色的冷光,正是山民们口中的“血狼獠”。林野在山涧边见过它们的尸体,是被老灰背一掌拍碎了头骨的幼崽,当时老灰背还把他护在身后,低吼着“离这些东西远点,它们的牙有毒”。
“跑。”老灰背又说,声音里带着喘息,“往南跑,找‘青羽巢’的白翎,她知道……”
话没说完,最前面的那只血狼獠突然跃起,尖牙直扑老灰背的喉咙。老灰背猛地转身,用没受伤的右掌拍过去,“砰”的一声闷响,那只血狼獠被拍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头骨碎裂的声音隔着十几步都能听见。可更多的血狼獠涌了上来,有两只绕到老灰背的侧面,爪子狠狠抓在它的腰腹上,玄色的皮毛瞬间被撕开,露出粉红色的肌肉。
林野攥着石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血狼獠,老灰背教过他,遇到打不过的野兽要跑,要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他看着老灰背越来越慢的动作,看着那些血狼獠的爪子一次次落在它身上,怎么也挪不开脚步。他想起去年冬天,他发了高烧,老灰背把他裹在自己的皮毛里,顶着暴雪去山涧找冰下的鱼;想起他第一次试着爬树摔下来,是老灰背用爪子接住他,舌头轻轻舔他额角的伤口;想起老灰背总在月光好的夜里,把他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听他数星星,低声说“阿野要长大多好,能自己保护自己”。
“跑啊!”老灰背突然回过头,眼睛里的琥珀色光芒亮得吓人,右掌狠狠拍在崖边的岩石上,那块半人高的石头“轰隆”一声滚下去,砸中了两只血狼獠。可就是这一瞬的空隙,一只躲在后面的血狼獠突然跃起,尖牙咬在了老灰背的后腿上——那只血狼獠的牙齿是黑色的,林野看见老灰背的身体猛地一颤,后腿瞬间没了力气,庞大的身躯往崖边倒去。
林野再也忍不住,握着石刀从岩缝里冲了出去,朝着那只咬着老灰背后腿的血狼獠扑过去。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小,可他记得老灰背教过他,打野兽要攻要害,要咬它们的喉咙,要抓它们的眼睛。他跳起来,用石刀往血狼獠的眼睛扎去,那怪物吃痛,猛地松口,转头就朝他扑来。
就在这时,老灰背突然用尽全力抬起前掌,拍在林野的背上,把他往崖下的密林中推去。“去找白翎!”这是林野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是老灰背的怒吼,以及血狼獠的嘶鸣,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林野摔进了厚厚的落叶堆里,背上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他顾不上疼,挣扎着爬起来,想往崖上跑,却看见老灰背的身体被十几只血狼獠围在中间,再也没有动静。崖风卷着血腥味吹过来,林野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咬着牙,转身往南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石刀,身后的嘶鸣声越来越远,可老灰背最后看他的眼神,却像刻在他心里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他跑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落到西山后面,把天空染成暗红色,才敢停下来。他靠在一棵老橡树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喉咙干得像要冒火。他记得老灰背说过,往南走能找到“青羽巢”,能找到白翎,可他连青羽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小时候老灰背偶尔会提起,说那是一群长着翅膀的人住的地方,他们很厉害,能和山里的鸟儿说话,可林野只当是故事听,从来没见过。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林野猛地惊醒,攥紧石刀抬头,看见一只比他手臂还长的青蓝色鸟儿落在树枝上,鸟喙是淡金色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琉璃珠,正盯着他看。
“你是老灰背的崽?”那只鸟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像山涧里的泉水。
林野愣住了,他能听懂山里所有野兽的话,这是老灰背说的“兽语”,是他生来就会的本事,可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鸟儿说话。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你认识老灰背?你是青羽巢的?”
“我是白翎的信使,叫青梢。”那只鸟扑扇了两下翅膀,落在他面前的草地上,“老灰背三个月前就给白翎传过信,说要护着你,直到你能去青羽巢。现在他……”
青梢的声音低了下去,林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老灰背死了,被血狼獠杀了。他让我来找白翎,说你知道……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谁。”青梢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跟我走,白翎在青羽巢等你,路上我会告诉你该知道的事。”
林野跟着青梢往南走,夜里的山林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青梢告诉他,血狼獠不是山里原本就有的怪物,是“暗影阁”养出来的,专门用来猎杀山里的兽人和能懂兽语的人。林野第一次听到“暗影阁”这个名字,青梢说那是个很坏的组织,他们想抓能懂兽语的人,用他们的血来练一种邪术,能控制山里的所有野兽。
“老灰背不是普通的玄纹熊。”青梢突然说,“他是‘兽卫’,是守护能懂兽语的人的,一百年前,他跟着你母亲,后来你母亲去世了,他就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十六年,直到三年前在山北坡的雪地里发现你,当时你才十三岁,冻得快没气了,是他把你救回来的。”
林野停下脚步,心脏猛地跳起来:“我母亲?我母亲是谁?”他从小就问老灰背自己的爹娘是谁,可老灰背总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他以为自己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从来没想过母亲竟然和老灰背有关。
“你母亲叫林月,是上一任‘兽语者’,也是青羽巢的人。”青梢的声音慢了下来,“二十年前,暗影阁的人来抓她,她带着刚出生的你跑,最后把你藏在雪地里,自己引开了暗影阁的人,再也没回来。老灰背当时跟着她,却没能护住她,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想完成你母亲的托付,把你送到青羽巢,因为只有青羽巢能保护你,能教你怎么用你的本事。”
林野攥着石刀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他想起老灰背总在夜里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温柔和愧疚;想起老灰背教他辨认草药,教他躲避野兽,教他怎么用兽语和山里的小动物说话;想起老灰背说“阿野的本事很厉害,以后能保护很多人”。原来那些都不是随便说说,原来他的母亲是兽语者,原来老灰背一直在替母亲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