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6章(1 / 2)
夜枭每向前一步,他周身的暗影便浓郁一分,脚下的幽蓝根须仿佛被墨汁浸染,迅速枯萎、黯淡。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腐朽时间的气息。
“夜枭!”烈阳怒喝一声,火焰长刀横于胸前,刀身上的烈焰猛地窜高数尺,将夜枭那张银色面具映照得忽明忽暗,“蚀魂殿的宵小,也敢擅闯永龟堂!”“宵小?”夜枭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刺耳而诡异,“你们这些被所谓的‘正道’和‘初心’蒙蔽了双眼的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永龟堂的根须,本应是改写命运、重塑世界的神器,却被你们这些庸人当作供奉的朽木,真是可笑至极!”
“一派胡言!”青鸢挺剑而立,风铃剑发出清越的鸣响,与烈阳的火焰长刀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永龟堂守护的是众生的过往与本心,岂是你这种妄图操控时间的疯子所能理解的!”
“本心?”夜枭的目光落在青鸢身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小姑娘,你以为你捡起那柄剑,是为了‘守护’?不,你只是害怕再次被遗弃,你只是想用那柄剑,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那不是初心,那是你内心深处的、无法摆脱的恐惧!”青鸢的身体猛地一僵,夜枭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她刚刚才愈合的伤口。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住口!”我厉声喝道,溯时瞳全力运转,银色的光芒在我眼底急速流转,试图驱散夜枭话语中蕴含的精神侵蚀,“夜枭,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们!”
“花言巧语?”夜枭的目光转向我,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云璃,星尘阁的‘天选之子’,拥有溯时瞳的‘救世主’。你呢?你守护永龟堂,修复根须,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不,你只是为了复活你的师父,那个为了保护村庄而死的玄微真人!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你一己私欲的遮羞布罢了!”
轰——!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我浑身剧震,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一直以来,都用“守护”、“责任”这样的大义,来包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我告诉自己,修复永龟堂,是为了防止时间错乱,是为了守护众生的初心。但夜枭却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这层伪装,将我最不堪、最自私的念头,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是啊,我修复根须,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吗?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复活师父的愿望?我所谓的“初心”,究竟是什么?
“云璃!”一个焦急的声音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是霜月。她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一只冰冷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她的手掌,缓缓流入我的体内,让我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些。我抬起头,看到霜月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一丝担忧。我又看向烈阳,他虽然依旧怒视着夜枭,但紧握火焰长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动摇。影狐的身影,依旧隐藏在阴影中,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至于青鸢,她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沼,手中的风铃剑,光芒黯淡,剑穗上的铜铃,也沉默无声。
夜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们内心深处最脆弱、最不堪的部分。他攻击的,不是我们的身体,而是我们的信念,我们的“初心”。
“看到了吗?”夜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你们所谓的‘初心’,不过是一些卑微的、自私的、见不得光的念头。它们是你们力量的源泉,也是你们最致命的弱点。只要摧毁了你们的‘初心’,你们就什么都不是!”“不……不是这样的……”墨尘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挡在我们面前,面对着夜枭那高大的身影,他的身形显得如此瘦小,如此不堪一击。
“墨尘?”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不是刚刚才从遗忘之灵的侵蚀中脱身吗?他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吗?
“夜枭,”墨尘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说的不对……初心……不是卑微的,不是自私的……”
“哦?”夜枭似乎对墨尘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那你告诉我,你的‘初心’是什么?一个被父母遗弃,连自己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孤儿,你的‘初心’,又是什么?”
墨尘的身体,猛地一颤。这是他内心最深的伤疤,是连他自己,都很少去触碰的禁区。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退缩。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怯懦与自卑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看着夜枭,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初心……是‘被需要’。”
“什么?”夜枭似乎没听清。
“我的初心,是‘被需要’!”墨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于呐喊的决绝,“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只知道,当我被掌门师伯捡回星尘阁的那一刻,当我第一次被师兄弟们需要,去修理坏掉的机关,去破解复杂的阵法,去为大家分忧解难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我不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我是星尘阁的弟子,墨尘!”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由无数细小齿轮构成的机关鸟。那是他亲手制作的,曾经是他最珍视的玩物。“我喜欢制作机关,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墨尘抚摸着那只机关鸟,眼神温柔而专注,“我只是喜欢看到,我制作的东西,能够帮助到别人。当青鸢师姐的风铃剑因为机关失灵而无法使用时,是我修好了它;当烈阳队长的火焰长刀因为灵力失控而暴走时,是我稳定了它的核心;当云璃师姐因为溯时瞳的反噬而痛苦时,是我为她制作了缓解痛苦的镇魂铃……我喜欢看到他们因为我的帮助,而露出的笑容。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就是我的‘初心’!”
随着他的话语,他手中的机关鸟,竟然开始缓缓地、一节一节地展开。那些细小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一股微弱的、但却无比纯粹的灵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融入到机关鸟中。“夜枭,你说初心是卑微的,是自私的,”墨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直视着夜枭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但在我看来,能够为了‘被需要’而努力,能够为了帮助他人而付出,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我的初心,或许微不足道,但它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信念!”
“咔哒——!”
最后一声轻响,机关鸟的双翼,完全展开。它不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模型,而是一个仿佛拥有了生命的、精巧的造物。它悬浮在墨尘的掌心,双翼微微颤动,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鸣叫。
“嗡——!”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墨尘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粹的、属于“被需要”的信念之力,仿佛触动了这片空间的某种禁制。我们脚下的幽蓝色根须,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温暖的、金色的!无数金色的光点,从根须中涌出,如同萤火虫一般,环绕着我们飞舞。
这些金色的光点,所过之处,夜枭带来的暗影,如同积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退散。就连他脚下的枯萎根须,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恢复成原本的幽蓝色。
“这……这是……”夜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他试图用身上的暗影去抵挡这些金色的光点,但那些暗影,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穿透、净化。
“时光回溯·共鸣!”玄鹤真人的声音,从通道的另一端传来。只见他带着一众星尘阁弟子,正急速赶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一丝激动。“掌门!”我们惊喜地叫道。
玄鹤真人对我们点了点头,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墨尘身上,以及他掌心那只振翅欲飞的机关鸟上。“墨尘,”他沉声说道,“你做到了。你用你的‘初心’,唤醒了永龟堂‘过去境’最本源的力量——时光回溯的共鸣!”
“时光回溯的共鸣?”我喃喃自语,看着周围那些金色的光点,心中充满了震撼。
“不错,”玄鹤真人解释道,“永龟堂的根须,之所以能够连接过去,之所以能够映照初心,正是因为它吸收了无数生灵最纯粹、最本真的信念之力。这种力量,便是‘时光回溯的共鸣’。它能够净化一切被扭曲、被污染的时间,能够修复一切因执念与欲望而产生的裂痕。”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夜枭,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夜枭,你错了。你错在以为所有人的初心,都和你一样,是卑劣的、自私的。你错在以为,力量的源泉,只能是欲望与恐惧。你永远无法理解,当一个人的初心,是为了‘守护’,为了‘帮助’,为了‘被需要’时,那股力量,是何等的强大,何等的不可战胜!”
“不可能……这不可能……”夜枭连连后退,他的暗影护罩,在金色光点的不断侵蚀下,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区区一个孤儿的执念,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墨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托着那只机关鸟,一步一步地走向夜枭。“夜枭,你的力量,来自于你对时间的贪婪,来自于你对权力的渴望。而我的力量,来自于我的同伴,来自于星尘阁,来自于我想要守护这一切的信念。我们的力量,本源不同,高下立判。”
他的话音落下,他掌心的机关鸟,突然振翅高飞,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直射向夜枭。
“不——!”夜枭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他拼尽全力,想要凝聚起最后的暗影护罩。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金色的流光,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那脆弱的护罩,击中了他的胸口。
“啊——!”
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那些裂痕中,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涌出了无数混乱的、破碎的记忆碎片——有他幼年时被同门欺凌的画面,有他为了争夺权力而背叛师门的画面,有他为了修炼邪功而残害无辜的画面……
这些,就是他的“初心”吗?被仇恨、嫉妒与贪婪所扭曲的、早已面目全非的“初心”。
“咔嚓——!”
一声脆响,夜枭的身体,终于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消散在金色的光点之中。他那张银色的面具,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滚到了我的脚边。
周围,恢复了平静。金色的光点,缓缓地沉入脚下的根须,幽蓝色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而柔和。齿轮回廊的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齿轮转动的“咔哒”声,那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一首和谐的、属于时间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