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秦楼素手理新弦(肆)(2 / 2)
倒是赵香香,面露一丝愁色。
“他若在诗会上,为难你……可怎办?”
“怕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柳七衣袖一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是夜,赵香香辗转难眠。
她起身点亮灯烛,取出那方未完工的绣帕。
在烛光下,霓光锦线泛着奇异的光泽。
那对交颈鸳鸯已经绣成,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她心头泛酸。
她取出今日,柳七悄悄塞给她的另一首词。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字迹潦草,墨迹淋漓,像是酒后挥毫而就。
她轻轻抚过“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这句,忽然明白了他的骄傲与不甘。
两日后,乐游原上春光烂漫。
香香借口身子不适,外出就医,悄悄来到诗会。
但见仕女如云,才子云集,柳七坐在末席,正挥毫泼墨。
她躲在屏风后,听主位上的吕相点评。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好句!可惜太过消沉。”吕相捋须,“年轻人当以功名为重,岂可沉溺声色?”
柳七不卑不亢:“回相爷,声色娱情,诗词言志,本不相妨。譬如李太白携妓纵酒,不碍其诗名千古。”
“哦?”
吕相挑眉,来了兴致。
“那你即以眼前春色为题,赋词一阕,须嵌入《论语》章句。”
满座哗然。
诗词嵌经义,最是难做。
场下的赵香香,也暗暗为柳七捏把汗。
却见柳七从容蘸墨,略一思忖,挥笔而就。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吕相抚掌大赞。“……巧嵌‘怜取眼前人’,化用‘逝者如斯’之叹。妙,此子却有大才。”
满座赞叹声中,赵香香却看见吕相身旁的曹凯阴沉着脸。
她心道不好,果然,曹凯附耳几句后,吕相笑容渐收。
“词虽佳,”吕相冷声道,“然则‘不如怜取眼前人’,可是指撷芳阁的赵香香?”
柳七坦然:“正是。”
满座窃窃私语。
吕相拂袖:“朝廷取士,首重在德行。你既公然以妓女为‘眼前人’,招你做相府门客,有伤风化。”
诗会不欢而散。
待赵香香追到汴河边,看见柳七独立斜阳里。她从未觉得他的背影如此萧索。
“对不起……”她哽咽道。
他回头,却笑了:“该我说对不起,三千两怕是……”
“谁要你的三千两。”她第一次这样失态,“我要你好好活着,写你想写的词,做你想做的人。”
他怔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打开,竟是完成大半的绣帕。
素绡上兰草萋萋,金字灿灿,绣到“愿天上人间”的“人”字。
“嬷嬷赶工绣的,本想今日送你。现在想来,或许天意如此,天上易寻,人间难许。”
他轻抚那个未完的字,自言自语。
她抢过绣帕,拔下发间金簪。他来不及阻止,她已刺破指尖,就着鲜血,在“人”字旁绣下一个鲜红的“香”字。
“从今往后,你的‘人间’,就是我赵香香。”
她举着染血的绣帕,目光灼灼如焚。
“功名不要也罢,浮名不要也罢,我只要你好好写词,我好好唱曲。这汴京城容不下,我们就去江南、去塞北!”
柳七望着她,望着那方染血的锦帕,忽然大笑起来。笑罢,他紧紧握住她执帕的手。
“好!我柳三变此生,得此一知音,胜却状元及第!”
落日熔金,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汴河堤岸。
远处撷芳阁的歌声隐隐传来,是那首《玉蝴蝶》:
“绮席阑珊,凤烛辉煌,谁是知音……”
而柳七和赵香香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柳荫下,曹凯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身边随从吩咐。
“去,查查那个容嬷嬷的绣坊在哪里?”
暮色渐浓,一场风雨正在酝酿。而那方染血的锦帕,在夕阳下泛着凄艳的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