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针脚凝泪,莲影成殇(2 / 2)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培盛挑帘进来,脸上堆着惯常的笑:“莞嫔娘娘,皇上在御花园赏荷,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呢。”
甄嬛没动,只淡淡道:“替我回了皇上,说我身子不适,去不了。”
苏培盛脸上的笑僵了僵,看了看浣碧和流朱,见她们都低着头,只能陪笑道:“娘娘这几日是清减了些,可要传太医?”
“不必了。”甄嬛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我只是想静静。”
“苏公公回吧,就说……我在给故去的妹妹绣个念想,走不开。”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这故去的妹妹四个字,在宫里可是犯忌讳的。
他不敢多言,只能应着“奴才记下了”,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流朱才急道:“小主,您怎么能这么跟苏公公说?仔细传到皇上耳朵里……”
“传到便传到。”甄嬛拿起绣花针,对着香囊上的并蒂莲落下,这一针却比刚才稳了些。
“淳儿总说这并蒂莲吉利,我得给她绣完了,烧给她才好。”
浣碧看着她指尖的针,忽然明白过来。小主不是不难过,只是把那难过都绣进了针脚里。
她不再执着于皇上的恩宠,不是心冷了,是淳贵人的事让她忽然看清了——这宫里最实在的,从来不是皇上的一句“有朕在”,而是那些一起笑过、闹过的日子。
“小主,”浣碧轻声道,“针线伤眼,歇会儿吧。”
“我去厨房看看,给您炖碗冰糖雪梨?”
甄嬛点点头,目光落在香囊上。
窗纱滤过的阳光斜斜落在绣绷上,将那半只未完成的并蒂莲照得透亮。
甄嬛拈着银针,指尖刚要落下,恍惚间竟听见淳贵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娇憨:“姐姐。”
“你看我绣的这鸳鸯,歪头歪脑的,跟你的一比,简直是歪瓜裂枣!”
她手一顿,银针针尖刺破了指腹,渗出血珠。
记忆里,淳常在刚搬来碎玉轩时,总爱捧着绣坏的帕子来讨教,圆脸凑得极近,眼里满是崇拜。
“慢慢来,”那时的自己笑着拍她的手,“等你练熟了平针,姐姐教你绣并蒂莲。”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拍手道,“那我要跟姐姐各绣一只,到时候挂在一处,才算真正的姐妹同心!”
针脚间的光影晃了晃,甄嬛眨了眨眼,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流珠在外间收拾茶具的轻响。
她望着绣绷上那孤零零的莲花,指尖微微一颤,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湖蓝色的缎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对并蒂莲,终究是绣不成一对了。
流珠端着参茶进来,见她对着绣绷发怔,帕子上还沾着泪渍,轻声道:“小主,别太伤怀了。”
“淳贵人……也是命苦。”
甄嬛没说话,只将绣绷推开些。
她怎会忘记,淳贵人尚未晋位时,三番五次借着探望小格格的由头来碎玉轩内,话里话外总绕着皇上的喜好,那点邀宠的心思,明晃晃的藏不住。
有好几次,她都想提点几句“锋芒太露易折”,却总被对方一句“姐姐最疼我”堵了回去。
可如今想起这些,心里竟没了往日的疏离,反倒沉甸甸的。
或许是隔着生死的距离,那些算计与争抢都淡了,只剩下一个鲜活的小姑娘,捧着绣坏的帕子追在她身后喊“姐姐”的模样。
“她才多大……”甄嬛低声呢喃,声音发哑,“刚有了身孕,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孩子……”
话没说完,已哽咽住。这宫里的人,谁不是踩着刀尖过日子?
淳贵人想往上爬,想抓住皇上的恩宠,或许急了些,蠢了些,却也罪不至落得这般下场——,连句辩解都来不及说。
流珠递上干净的帕子:“小主慎言,这话若是传出去……”
甄嬛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指尖冰凉。她知道自己该清醒,该想想淳贵人的流产背后藏着多少阴谋,该提防下一个可能遭殃的人是谁。
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却不是算计,而是实实在在的痛惜。
或许,是这深宫太冷了。
冷得让她忍不住贪恋那点曾经有过的、哪怕带着算计的热络。
阳光渐渐移过绣绷,将那半只并蒂莲的影子拉得很长。
甄嬛望着那道影子,忽然觉得,这宫里的人,无论争与不争,最后都像这未完成的绣品,留着半截遗憾,被时光的尘埃慢慢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