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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夏潦浸靴寒透骨,阴崖滴露湿兜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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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的声音很稳,像钉在地上的桩:\"监军说笑,岳将军不是那种人。当年他在雁门关,为了护着大同卫的粮队,身中三箭都没退。\"

\"哦?\"李谟轻笑,声音像蛇吐信,\"那他为何不敢光明正大来援,偏要走这见不得人的秘道?\"金属碰撞声响起,该是缇骑在翻找粮囤,麦糠簌簌落下,\"元兴帝设这秘道,是为军情紧急,不是让边将藏污纳垢的。王总兵,你说岳峰会不会就在这地窖里?\"

岳峰指尖抚过暗格壁上的刻痕,历代总兵的字迹在昏暗中层层叠叠。永乐年的刻痕已被潮气蚀得模糊,宣德年的笔画里嵌着沙粒,而最新那道\"德佑十四年春,箭尽\",笔锋深得几乎要透穿三尺青石,边缘的石屑簌簌往下掉——定是王庆用刀尖刻的,每一笔都像在剜心。他拇指按在\"尽\"字的最后一捺上,那道裂痕恰好合着指腹的老茧,忽然想起十年前雁门关的雪,王庆替他挡的那一箭,箭头穿透护心镜时,\"忠\"字的最后一笔也是这样崩开的,血珠在冷铁上凝成暗红的痂,后来磨了三年,才在甲胄上留下个浅坑,风一吹就隐隐作痛。

\"找到了!\"缇骑的吼声像砸在石壁上的闷雷,暗格的木门被猛地扯开,带起的尘土迷了岳峰的眼。李谟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官帽上的孔雀翎沾着半片蛛网,尾端扫过岳峰眉骨时,一股龙涎香混着霉味的腻气涌过来。\"岳将军倒是会选地方。\"李谟的指尖在他怀里的账册上点了点,指甲修剪得圆润,指节泛着青白,\"这暗格原是元兴帝藏军情密报的,如今倒成了叛将藏赃证的窝——三法司的大堂铺着金砖,先帝陵前长着松柏,你想把这账册埋在哪处?\"

岳峰没应声,眼角的余光扫过李谟身后的王庆。王庆的手正往腰间摸,那把刀的柄缠着半截旧绑腿,是去年冬天冻死的小兵留下的,布条磨得发亮,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他看见王庆喉结滚了滚,唇动了动,该是在说\"动手\"。

\"别费劲了。\"李谟突然抬脚踹向暗格,靴底正撞在岳峰心口。岳峰后背重重磕在石壁上,肋骨像要断了似的,怀里的账册\"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如蝶,最上头那页\"镇刑司军器调拨\"的朱批\"准调\"二字,红得像刚凝的血——那是李嵩的笔迹,岳峰在兵部见过百回,捺笔收得又急又狠,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你的十三亲兵,\"李谟的靴尖碾过散开的账页,把\"十万箭簇\"四个字踩进泥里,\"水脉口拿了八个,剩下五个往朔州方向跑,我已让人把上游的闸开了,桑干河那地方,石头比鱼多,怕是连块带血的布都捞不上来。\"

地窖外的呐喊突然炸响,北元的攻城槌撞得城门咚咚作响,砖缝里的土屑像下雨似的往下掉。紧接着是火箭破空的嘶鸣,一支燃着的箭\"嗖\"地射穿气窗,钉在粮囤的麦糠上,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舔着干燥的秸秆往上爬。李谟的袍角被火星燎了下,他猛地后退半步,脸上的镇定碎了大半。缇骑撞开地窖门冲进来,甲叶撞在门框上哐当响:\"监军大人!西城墙垛口被云梯搭上了!弟兄们用刀砍云梯,北元的弓箭手专射露头的,已经倒下二十多个了!\"

岳峰趁李谟分神的瞬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拧到背后。李谟痛得嘶出声,袍角的火苗已经窜到腰间,他挣扎着要去扑火,却被岳峰死死抵在粮囤上。\"让你的人把箭库钥匙交出来,放王庆带弟兄们上城。\"岳峰的声音裹着麦糠的碎屑,齿间磨得发响,\"否则这账册现在就扔出去——北元的人认得李首辅的朱批,让他们看看大吴的监军是怎么把十万箭簇锁在库里,眼睁睁看着弟兄们用断矛戳云梯的!\"

李谟的手腕被拧得脱了力,火光映着他发白的脸,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岳峰瞥见王庆已经攥住了缇骑的刀,那刀刚拔出来,刃上还沾着昨天杀小兵的血,在火光里闪着冷光。\"你敢...\"李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袍角的火已经烧到了腰带。

\"我是宣府卫总兵。\"岳峰把他往火边又推了推,火星溅在李谟的官帽上,\"守土的时候,没什么不敢的。\"他盯着李谟眼里的恐惧,一字一顿道,\"城破了,你的缇骑护不住你,李嵩的批文也护不住你——昨天被你杀的三个弟兄,他们的血还在箭库门前结着冰,你听,城上弟兄的喊声快断了,那是在替你喊丧。\"

李谟的喉结滚了滚,目光扫过地上的账册,封面上\"镇刑司军器调拨\"几个字在火光下格外刺眼,混着麦糠燃烧的焦味。\"你敢...\"

\"我是宣府卫总兵。\"岳峰的声音裹着麦糠的碎屑,像淬了火的铁,\"守土是我的本分,杀你也是。\"他瞥见王庆已带着人冲向地窖门,断胳膊的亲兵正用牙咬开箭囊,\"李谟,你听着,这城若破了,你的缇骑护不住你,李嵩的批文也护不住你——只有守城的弟兄能。\"

北元的火箭密集如蝗,射穿粮仓的木窗,火星落在麦糠上,燃起连片的火苗。岳峰松开手时,李谟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袍角的火被他慌乱地踩灭,留下焦黑的洞。\"开箭库。\"岳峰捡起账册,卷成筒状别在腰间,抽出王庆塞来的短刀,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用你的监军印。现在就去。\"

李谟望着蔓延的火势,突然瘫坐在地,监军印从腰间滑落,铜链撞在石板上叮当作响。远处传来城破的呐喊,混着大同卫士兵的吼声,像极了元兴年间雁门关的厮杀——那时的血也是这样热,这样红。岳峰冲出地窖时,王庆正举着刚从箭库取出的铁箭,箭头在火光里泛着冷光,箭杆上\"大同卫右营\"的刻字清晰可辨——那是本该三个月前就发到弟兄们手里的兵器。

周平带着剩下的五个亲兵从粮道冲出来,甲胄上还沾着水脉的淤泥,手里各拎着三弓床弩,弩箭的铁簇在火光下闪着寒芒。\"将军!西城墙缺口有三丈宽,北元的骑兵快冲进来了!\"

岳峰接过王庆递来的弓,拉满如月,一箭射穿三个北元兵的喉咙,箭簇带着血钉在城门内侧的石柱上。\"王庆带五十人守缺口,用床弩射马!\"他扯下账册塞进周平怀里,\"你从秘道回宣府,把这个交给谢尚书,告诉他,大同卫还在!\"

李谟被两个亲兵架着,踉跄地跟在后面,看着岳峰踩着北元兵的尸体冲上城楼,背影比城砖还挺拔。火箭在他头顶呼啸而过,他却像没看见,只是一遍遍喊着:\"弟兄们,把箭镞擦亮了!让北元的知道,大吴的城墙,不是那么好爬的!\"

片尾

北元夜狼部的攻城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阿古拉见死伤过半仍未破城,才鸣金收兵。岳峰站在西城楼上,看着北元骑兵退去的方向,甲胄上的血冻成了冰,像披了层霜。王庆递来半壶酒,酒液里漂着点麦糠,\"李谟的缇骑有三十人反水,帮着守了东城墙。\"

岳峰仰头饮尽,酒液辣得喉咙发疼:\"账册送出去了?\"

\"周平带着走了,说会拼着命送到。\"王庆望着秘道入口的方向,那里的烟还在冒,\"李谟...他刚才想抢账册,被弟兄们失手推下城墙了。\"

岳峰没说话,只是将那枚元兴年的铜符塞进箭囊。城楼下,幸存的士兵正用北元兵的尸体填补城墙缺口,血混着冰雪,在砖缝里凝成暗红的冰。

卷尾

桑干河故道的水,三日后才将秘道里的血迹冲净。岳峰从大同卫突围时,账册被李谟的缇骑抢走半册,剩下的\"李嵩批文\"部分,后来由谢渊藏入刑部档案库,直到德佑十七年才重见天日——那时李嵩已致仕,萧桓重读批文,在案头沉默了半日,终是叹了句\"边事难\"。

《大吴史?岳峰传》载:\"十四年夏,岳峰潜大同卫,夺箭库,破北元围,然镇刑司奏'其擅用秘道,有谋逆嫌',帝虽未治罪,却收宣府卫调兵权。\"时人叹曰:边将赴险易,自证难;守城易,防构陷难。

而那条元兴帝开凿的秘道,此后再未启用。万历年间有修城匠人称,在桑干河故道的石壁上,见有人用鲜血写\"忠\"字,笔画间的裂痕,与岳峰当年攥账册的指痕一般无二。更奇的是,每逢阴雨天,道里便传来甲叶相撞声,像有十三轻骑,正踏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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