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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三十健儿同赴火,五千锐士尽呼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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洼地的冷箭来得猝不及防,老三的喉咙刚飙出血,就一头栽进泥里。王二扑过去挡箭,一支箭穿透右肩,另一支擦着咽喉飞过,血沫立刻涌上来。他看见放箭的人身穿镇刑司旧袍,靴底的铁钉在阳光下闪——是郑屠的降卒!\"内奸!\"他把断砖砸过去,砖碎在对方脸上,\"岳将军没说错,你们比胡虏还脏!\"

王二用断矛撑着身子,喉间的血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粮窖对最后两个弟兄摆手。胡兵的骑兵冲过来,马蹄踏碎他左腿的脆响,像踩断根枯木。他却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淌到胸口,怀里的断砖终于派上用场——他拼尽最后力气,将砖砸进粮窖的木栓,砖碎的同时,也卡住了窖门。

弟兄们的火箭射进窖里,干燥的粮草轰然爆燃,火浪卷着他的身体往上蹿。他看见胡兵在火外跳脚怒骂,看见远处的黑风口冲出无数玄甲骑兵,谢渊的\"吴\"字大旗正往这边杀。突然想起巷战时,岳将军把他按在盾牌后说\"活下去看我退敌\",此刻他终于能对自己说:\"将军,我没让你失望。\"

谢渊用刀撬了三次,才把王二的焦骨从木缝里取出来。玄夜卫正在清点首级,三千颗胡首悬在矛尖上,随着风晃出沉闷的撞击声,每颗首级的发髻都系着白布,写着\"祭岳将军\"。粮囤的余烬里飘出焦糊的麦粒,谢渊抓起一把,发现其中混着半片护心镜——是岳峰的,王二一直贴身带着。他突然将甲片按在自己甲胄的裂缝上,那里还留着巷战的刀痕,\"传我将令,\"声音在烟火中震颤,\"把胡虏粮囤的灰,撒在岳将军祠堂前。\"

焚身的剧痛里,他仿佛听见钟楼的铜声在响,看见王二举着砖朝他笑,看见阳和口的饿殍们站在火光里,个个脸上都带着\"吴\"字刺青。

王二的尸身已缩成块黑炭,却还保持着抵门的姿势,指骨深深嵌进木缝,谢渊用刀撬了三次才弄下来。他身后的五千锐士正清点首级,三千颗胡首被铁钩串着,挂在粮囤的残柱上,风一吹就晃,像串沉重的风铃。

粮囤的余烬里飘出焦糊的麦粒,谢渊抓起一把,发现其中混着半片甲叶——是岳峰的护心镜残片,边缘还留着王二用牙咬过的痕迹。他突然将甲叶按在自己的甲胄裂缝上,那里的巷战刀痕还没长好,\"传我将令!\"声音在烟火中震颤,\"把胡虏粮囤的灰烬装坛,带回大同卫,撒在岳将军祠堂前!\"

玄甲骑兵的铁蹄踏过火海,把胡兵的惨叫踩在脚下。谢渊望着狼山深处,左贤王的大旗正在溃逃,那些镇刑司降卒的尸体被吊在峡谷两侧,靴底的铁钉还在晃——像在给岳将军和王二谢罪。

谢渊的奏报写得潦草,\"王二焚身殉国\"六字被血浸得发涨,墨迹里还混着点焦黑的布屑——是从王二的衣襟上粘的。周显突然呈上块腰牌,\"镇刑司番役刘七\"的刻字旁,有个矛尖凿的小坑,边缘的血已经发黑。\"这是在北元降卒身上搜的,\"周显的声音很低,\"王二认出是内奸,临死前还凿了记号。\"

三日后的雁门关下,张老栓带着百姓捧着米酒候着。归来的士兵个个带伤,断了胳膊的兵举着半块烧焦的\"吴\"字砖,对着关墙哭出声:\"王二哥,我们把粮烧光了......\"风卷着狼山的灰烬掠过,落在米酒碗里漾起褐圈,瞎眼老兵突然仰起头,说听见火裂粮囤的脆响里,混着王二他们的笑——像岳将军喊\"守住\"的调子,撞在每块刻着\"吴\"字的城砖上,震得关墙都在发颤。

如今狼山北麓的荒草里,还能寻到暗红的土。据说每到八月二十,那里的野火就会自发燃起,烧出个模糊的\"吴\"字。玄夜卫的老兵说,那是王二他们在护着雁门呢,就像当年岳峰护着钟楼,就像阳和口的饿殍护着那袋没吃完的麦麸——忠魂的火,从来就没灭过。

萧桓把腰牌举到阳光下,坑痕里的血垢像块痂。\"挂在忠烈祠最显眼处,\"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让所有人都看看,害岳将军、杀王二的,不管是胡虏还是内奸,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城头的风卷着战报,吹起页角的焦痕,像只展翅的黑蝶。

谢渊命人在王二焚身处立石,没刻名字,只凿了个\"吴\"字,比钟楼岳峰的刻字大了三倍。幸存的弟兄们轮流用矛尖蘸血,在石上拓印指痕,三十个血印围着\"吴\"字,像朵开得正烈的红梅。

远处的玄夜卫正在追杀逃兵,矛尖挑着的胡首在暮色里晃,把影子投在岩壁上,像群乱舞的鬼。谢渊望着雁门关方向,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张老栓的米酒该温好了,王二没能喝上的那三碗,或许正等着这些活着的弟兄。

张老栓带着百姓焚香,供桌上的米酒碗沿沾着米粒,是新收的秋粮酿的。瞎眼的老兵摸着祠堂的墙,突然说\"听见王二在笑\",周围人都跟着哭,哭声混着远处传来的捷报声,惊飞了祠前的夜鹭。

周显将王二的焦骨碎片埋在岳峰衣冠冢旁,埋土时发现土里还混着岳峰的血痂,两种血在暮色里融成一片暗红。他想起萧桓的话\"他们的血渗进这方土,就永远守着这方土\",突然对着夜空作揖——那里的星子密得像撒了把碎金,每颗都亮得像双眼睛。

王二的名字旁注着\"焚身护粮,尸骨无存\",墨迹被泪水洇得发蓝。窗外的风卷着秋雨,打在殿角的铜铃上,声音像极了王二他们冲锋时的呐喊——三十人的吼,五千人的喊,混着火裂粮囤的爆响,在狼山上空回荡。

他突然起身,取来岳峰的血书,将谢渊的战报压在王二与岳峰隔着生死的呼应——

\"岳将军看我烧尽胡虏粮!\"

\"好弟兄,我看见了。\"

灯花\"噼啪\"爆了声,把两个名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并肩而立的兵。

片尾

德佑十四年八月廿二,暮色漫过狼山的焦土。

幸存的七个士兵跪在\"吴\"字碑前,用烧黑的手指在碑上补刻——王二的名字刻在最中央,旁边是被冷箭射穿喉咙的小马,是咬断胡兵咽喉的十六岁新兵,是最后举火箭的瘸子刘。他们的血混着碑上的焦痕,在暮色里洇成一片深褐,像极了岳峰钟楼刻字的颜色。

谢渊的大军正押着北元俘虏回撤,三千颗首级悬在矛尖上,随着步伐在风中晃出沉闷的撞击声。有个俘虏突然挣扎着指向粮窖废墟,嘴里叽里呱啦喊着胡语,玄夜卫卒一刀劈断他的舌头,血溅在途经的\"吴\"字碑上,与士兵们的血融在一处。

雁门关的城楼上传来角声,是收兵的讯号。张老栓带着百姓捧着米酒候在关下,看见归来的士兵个个带伤,有个断了胳膊的兵举着半块烧焦的\"吴\"字砖,突然对着关墙哭出声:\"王二哥,我们把胡虏粮烧光了......\"

风卷着狼山的灰烬掠过关隘,落在百姓的米酒碗里,漾起细小的褐圈。瞎眼老兵突然仰起头,说听见粮囤烧裂的脆响里,混着王二他们的笑——像巷战时岳将军喊\"守住\"的调子,穿过烟火,撞在每块刻着\"吴\"字的城砖上,震得关墙都在发颤。

远处的大同卫忠烈祠里,岳峰的牌位前新添了盏油灯,灯芯是用王二焚身时未燃尽的布条做的。油尽灯枯时,灯花爆响的刹那,仿佛又听见那句穿过生死的应答:

\"岳将军看我烧尽胡虏粮!\"

\"好弟兄,我看见了。\"

夜露渐重,狼山的\"吴\"字碑上,血痕正一点点渗进石缝,与三年前阳和口饿殍的血、巷战烈士的血、今日复仇之师的血,在大地深处汇作一股热流,漫过边关的每一寸土。

卷尾

《大吴史?王二传》载:\"王二,大同卫卒,生年不详,德佑十四年八月二十日战死于狼山。无后,其母以所遗半块'吴'字砖为神主,祀于家祠。谢渊奏请追赠'忠勇校尉',萧桓亲书'骨化火中,魂归吴土'八字赐其家,至今狼山北麓犹有'烧粮处'石碑,往来边军必酹酒祭之。\"

《大同府志?民俗记》录:\"每岁八月二十日,边民必以麦面捏人形,掷于火中,曰'替王二烧胡虏'。儿童歌曰:'狼山火,烧胡粮,王二哥,返故乡',声传数里,北元闻之,终德佑朝不敢近狼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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