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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羁旅愁思,付与谁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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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宗室传》载:“成武既废,萧桓诏贬为昌顺王,圈禁南宫——不夺其爵而收其权,不戕其命而羁其子。盖帝王制衡之术,既假仁厚以安天下视听,又设牵制以杜复乱之虞。南宫残雪覆阶之日,二帝兄弟情分尽绝,权柄棋局落子定局,此实乃大吴政局由乱入治之标识也。”

南宫的雪,似比皇城别处落得更密、更沉,冷得透骨。碎雪粘在残损的殿檐上,压弯了枯槁的荒草,连青砖缝里的霉斑都被冻得僵硬,像要把殿宇间的陈年恩怨、阶前的半生不甘,都严严实实埋进这一片刺目的白茫茫里。当成武冻得发僵的手指,颤巍巍触到那道明黄圣旨的绫缎——指尖先觉出一丝虚假的暖,随即被“昌顺王”三字扎得生疼,那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铁,重重砸进他的耳膜,砸碎了他最后一点帝王余威。这场缠磨数年的权力棋局,从他囚萧桓于南宫,到萧桓复夺帝位反囚他,终于以最屈辱的姿态落子收局。

只是积雪压不住的殿角阴影里,仍有未说尽的暗流在蛰伏:阶下那几处浅得反常的雪痕,不是宫监拖沓的脚印,是玄夜卫探子的“轻踏步”;魏奉先袖中滑落又慌忙掩住的半块青玉佩,刻着模糊的“石”字,是石崇旧党的残记;连成武腰间攥紧的“同”字佩——那枚曾与萧桓“心”字佩成对的先帝赐物,此刻也成了藏着隐情的信物。这些细碎的痕迹,像冻土里的草籽,都在等着某个时机,便要冲破这层雪,掀动新的波澜。

冬郊三叠

其一

驾柴车,载薪槎,望寒鸦。

敝柴车,残轮漫缀琼雪,

冻薪槎,冷枝悄凝清霜。

望寒鸦,荒陂偶宿寒雀。

其二

渐寒阳西坠,

余晖悄洒,

孤征人,独立冷郊茫。

念征途迢递,

风冽云低,

何处是归乡?

其三

旷野寂,暮霭苍,

瘦马驮诗行古道,

残阳如血映寒江。

羁旅愁思,付与谁讲?

唯见寒鸦数点,飞向远冈。

南宫的雪下得密了,像撕碎的棉絮,从漏风的窗棂钻进来,落在昌顺郡王摊开的旧诗稿上。诗稿是他昨日写的,“孤殿残灯照白头”的句子被雪水洇得模糊,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他此刻混沌的心境。他穿着件半旧的酱色棉袍,领口磨得起了毛边,袖口还沾着昨日煮粥时溅的米汤——这袍子还是萧桓复位后,魏奉先“恩典”送来的,比起当年他穿的玄色龙袍,竟连十分之一的华贵都不及。

昌顺郡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裹着雪沫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殿外的石板路已积了厚厚的雪,看不到半点人影,只有檐角的荒草在风雪中颤抖,像在为这座废弃的宫苑哀鸣。他没注意到,雪地上有几处极浅的脚印,脚尖朝着殿门,heel却隐在廊柱阴影里,不似寻常宫监的拖沓步态——那是玄夜卫探子特有的“浅痕步”,连积雪都压不住的警惕。

“王爷,外头风大,快关上窗吧。”小宫监端着一盆炭火进来,炭火盆是破的,边缘缺了个角,烧得也不旺,只能勉强驱散殿内的几分寒意。他低头放下炭火时,指尖飞快地扫过案角的诗稿,将最末一页写着“文华殿”三字的纸角悄悄折起,塞进袖中——这小宫监入宫三年,对外只说是王爷旧人,实则是谢渊安插在南宫的眼线,专司传递王爷父子的消息。

昌顺郡王没应声,只是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哪怕下着大雪,御书房的烛火也该还亮着,萧桓此刻或许正在批阅奏折,或许正在与谢渊商议边镇防务,而他这个曾经的帝王、如今的昌顺郡王,却只能在这残破的偏殿里,守着一盆残火,等着不知何时会来的“旨意”。小宫监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藏着一块先帝赐的和田玉佩,刻着“同”字纹路,与萧桓那块“心”字佩本是一对,是当年“兄弟同心”的信物,如今却成了王爷唯一的念想。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着甲胄碰撞的脆响,打破了南宫的死寂。昌顺郡王猛地回头,只见小宫监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宫里的仪仗来了!”王爷的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棉袍,试图遮住领口的毛边,可指尖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慌乱。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殿门外。魏奉先尖细的嗓音隔着门传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圣旨到——昌顺郡王接旨!”这声“昌顺郡王”,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在王爷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走到殿中,却迟迟没有下跪——他曾是大吴的帝王,哪怕如今沦为圈禁的郡王,也不愿在这个昔日奉承他的宦官面前,如此卑微。

殿门被推开,魏奉先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宦官袍,腰束玉带,手里的拂尘搭在臂弯,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捧着明黄圣旨托盘,一个提着宫灯。宫灯的光映在魏奉先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却没人注意到,他袖中滑落半块青玉佩,上面刻着模糊的“石”字,他慌忙用拂尘盖住,指尖沾了点墨痕——那是石崇旧党的信物,石迁被处死后,魏奉先便成了旧党在宫中的暗线,此次宣旨,亦是为了探看王爷的虚实。

“王爷,陛下有旨,您还不跪下接旨?莫非是想抗旨不成?”魏奉先的声音拔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悄悄将玉佩揣回袖中。昌顺郡王的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想起当年自己在位时,魏奉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如今却敢这样对他说话——权势易位,竟连宦官的嘴脸都变得这般快,只是他没看透,这张倨傲的脸背后,还藏着旧党的阴谋。

魏奉先见王爷不动,脸色沉了下来,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念!”捧着圣旨的小太监立刻展开绫缎,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郡王在位七载,宠信宦竖,虚耗军饷,滥征民力,致边镇危急,百姓流离,罪当废黜。朕念及同宗骨肉之情,不忍加诛,特贬为昌顺郡王,圈禁南宫,非朕诏命,不得擅离;其子萧烨,年方十六,未涉朝政,着入文华殿偏阁伴读,由司礼监内监看管,习读经史,待成年后再议封地。钦此!”

“昌顺郡王”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王爷的耳膜上。他猛地抬头,盯着那道圣旨,明黄绫缎上的金线龙纹在宫灯下发着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没注意到,圣旨末尾的玉玺印旁,有一道极细的划痕——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私记,凡涉及“质子”安排的圣旨,都会刻此痕,暗示萧烨的“伴读”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实则是萧桓用来牵制旧党的质子,若旧党敢动,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萧烨。

“钦此……”小太监念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魏奉先上前一步,将圣旨递到王爷面前,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慢:“昌顺郡王,接旨吧。陛下仁慈,没废了您的王爵,还让小王爷去文华殿伴读,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他刻意强调“小王爷”,目光扫过王爷的脸,试图捕捉他的反应——旧党交代的任务,便是探看王爷对萧烨的重视程度,若王爷愿为儿子妥协,那后续的“营救”计划便需调整。

昌顺郡王的目光落在“萧烨入文华殿伴读”几个字上,心猛地一揪。他太清楚萧桓的心思了——所谓“伴读”,不过是把萧烨当成牵制他的人质,可他没料到,萧桓还藏了后手:文华殿偏阁的窗棂是特制的,栏杆间距仅三寸,成年人无法钻出,且伴读的书里,夹着玄夜卫特制的“染墨纸”,若萧烨在书中写过密信,纸页便会显出蓝痕,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

“恩典?”昌顺郡王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把人圈在这破宫里,把人的儿子当成囚犯,这也叫恩典?”他的目光扫过魏奉先,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他和萧桓都还小,在御花园里追蝴蝶,萧桓不小心摔进了池塘,是他跳下去把人拉上来;父皇考《资治通鉴》,萧桓背不出“亲贤臣,远小人”的段落,是他偷偷把纸条塞到萧桓手里。

那时的萧桓,总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皇兄”,眼神里满是依赖;那时的他们,在父皇面前发誓,要“共守大吴江山”,要“兄友弟恭”,父皇还特意赐了他们一对玉佩,他的刻“同”,萧桓的刻“心”,说“同心方能守江山”。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是他登基后,听信徐靖的谗言,削夺萧桓兵权的时候?还是萧桓复辟后,把他贬为昌顺郡王、圈禁南宫,再也没戴过那枚“心”字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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