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山河永固,苍生安乐 —— 此念拳拳,至死未凉。(1 / 2)
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朝纪事》载:
“天德三年初春,谢渊系诏狱天字一号囚室,闻西市斩旨,神色自若,无丝毫惊惧。时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结镇刑司、诏狱署、吏部、总务府之权为环,朋比为奸,罗织罪证,压制异见。
秦飞遭软禁,玄夜卫北司查案之路断绝;张启受酷刑,仍拒诬攀,终至危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制衡之制形同虚设,祖制秋决之典遭擅废,法纪荡然。谢渊身困囹圄而心系家国,整肃囚服,坦然而俟死,无一言怨怼,无半分苟且,唯盼陛下亲贤远佞,守大吴疆土,安天下苍生。”
史评:《通鉴考异》曰:
“谢渊囚室坦志,非独个人气节卓绝,实乃封建王朝忠良之集体悲歌。身陷奸佞罗织之网,目睹典章崩坏、法纪荡然,却仍怀家国之念,守忠臣之节,其心可昭日月,其行可表后世。
徐党朋比为奸、官官相护,帝王权柄旁落于私党,致忠良蒙冤而无诉,公道沦丧而不彰。谢渊之无悔,是对家国之赤诚,是对奸佞之蔑视,更是对体制崩坏、公义不存的无声控诉。
其志其节,足以垂昭青史,为万世景仰;而其所处之境、所遭之冤,更揭封建皇权体制之积弊——权无制衡则私党横生,法无公守则忠良难存,此乃历代王朝兴衰之殷鉴也。”
丑奴儿?书囚室怀古
早年许国怀孤志,久秉丹心。久秉丹心,为护山河愿沥血。
而今身陷囹圄内,坦荡无悲。坦荡无悲,不怨谗言怨道微。
忆昔少壮之时,矢志许国,胸中唯系家国兴衰,常怀耿耿丹心。此心拳拳,炽如赤焰,为护山河社稷、安黎元百姓,虽沥血焚身亦无悔。纵前路荆棘横生,奸佞环伺,亦昂首前行,无畏无惧,只道尽忠报国乃是分内之责。
奈何世事翻覆,奸佞窃权,官官相护织就密网,谗言如箭妄伤忠良。今身陷囹圄,铁窗寒壁之间,身形虽羁,此心却坦坦荡荡,无半分悲戚。盖因一生磊落行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无愧于君王百姓,纵使蒙冤受辱,亦无愧“忠臣”二字。
所憾者,非为己身蒙冤,非为谗言加害,实乃世风日下,正道式微。叹朝堂之上,邪佞横行,公义难彰;哀黎元之间,疾苦缠身,苍生蒙难。自身空有报国之志、救民之心,却困于囚室,无力挽狂澜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此乃此生最大之憾。
然纵使身陷绝境,此心不改,此志不磨。坚信天道昭昭,正道终有昭彰之日;坚信奸佞之辈虽能逞意一时,终将遭历史之严惩。唯愿日后君王醒悟,亲贤远佞,整顿朝纲;唯愿家国复归清明,山河永固,苍生安乐——此念拳拳,至死未凉。
诏狱的囚室暗如永夜,霉味混着冻土的寒气,丝丝缕缕钻进毛孔,冻得人四肢发僵。墙角的冰棱泛着冷光,如同一把把悬着的利刃,映着小窗透进来的惨淡天光——那光稀薄得像一层纱,勉强照亮囚室的角落,却照不进人心深处的沉郁。囚室的墙壁由青黑色砖石砌成,缝隙中渗着湿气,常年不干,墙面斑驳处隐约可见前人刻下的怨愤与绝望,唯有谢渊靠着的那片墙面,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谢渊靠墙而坐,背脊挺得笔直,如青松翠柏般挺拔,粗布囚服磨得皮肤发涩,却丝毫掩盖不住他一身的风骨。他闭目凝神,呼吸均匀,仿佛不是身处阴森的诏狱,而是在兵部衙署处理军政要务。这些日子,他虽身陷囹圄,却从未停止过对朝堂局势的思索,徐党的阴谋、帝王的抉择、百姓的安危,一一在他脑海中流转,却始终未能动摇他心中的信念。
按《大吴官制》,他身为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掌全国军政、九边防务,兼掌御史台监察百官,本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却因坚守原则、弹劾奸佞,沦为阶下囚。他深知徐党构陷自己的阴谋,镇刑司提督魏进忠伪造密信,总务府总长石崇篡改军需账目,诏狱署提督徐靖滥用酷刑逼供证人,吏部尚书李嵩则在朝堂上煽风点火,四人官官相护,形成密不透风的权力网络,将三法司的制衡抛诸脑后,将秋决的祖制视若敝履,只为将他置于死地。
他想起自己兼领御史台时,多次弹劾石崇克扣赈灾粮款、中饱私囊,却被李嵩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想起自己执掌兵部时,坚决反对魏进忠借边军换防之机安插亲信,却遭徐靖暗中使绊,诬陷他“通敌谋逆”;想起秦飞率玄夜卫北司查案,找到石崇篡改账目的痕迹,却被玄夜卫南司指挥使周显拦截密报,张启遭镇刑司酷刑逼供,仍不肯诬陷自己。这些过往的片段,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王,无愧于百姓。
小窗外,风雪依旧肆虐,朔风呼啸着撞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一曲悲壮的挽歌。谢渊缓缓睁开眼,澄澈的目光望向小窗,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怨愤,只有一丝淡淡的怅然。他怅然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遗憾没能再为北疆的将士添一件寒衣,没能再为灾区的百姓分一粒粮食,没能亲眼看到徐党覆灭,没能亲手为大吴扫清沉疴。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囚服的衣襟,指尖感受到粗布的粗糙,却也想起了当年身着绯色官袍的日子。那时,他意气风发,怀揣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在朝堂上直言敢谏,在边疆浴血奋战,在灾区奔走呼号。如今,理想未竟,却身陷囹圄,可他心中的那份初心,那份对家国的赤诚,却从未改变。
谢渊闭目凝神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过往的画面,那些为家国操劳的日夜,那些与将士同甘共苦的时光,那些为百姓奔走的足迹,一一清晰浮现,如同一幅幅鲜活的画卷,温暖着他冰冷的囚室,也支撑着他坦然面对死亡。
他想起青木之变,北元铁骑十万压境,京师危在旦夕,满朝文武皆主南迁避祸,唯有他挺身而出,以太保兼兵部尚书之职,总领京师布防。那时,他身先士卒,每日亲赴九门巡查,深夜仍在兵部衙署筹划防务,将自己的私财捐出,为将士购置御寒衣物。德胜门一战,他手持长剑,率领京营将士冲锋陷阵,铠甲染血,手臂被箭矢划伤,却仍高声呼喊:“将士们,身后便是家园,便是百姓,今日死战,不退半步!”最终,大吴军民击退北元铁骑,保住了京师,也保住了大吴的半壁江山。
按《大吴官制》,兵部掌军政、边卫调度,协理九门布防与军器统筹,他当年正是凭借着对兵部职权的熟练运用,合理调配兵力,修缮城防,补充军备,才得以守住京师。可如今,徐党却污蔑他“私挪军需”,篡改账目,将他的功绩扭曲为罪证,何其荒谬。
他又想起晋豫大旱,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灾情之重百年罕见。他奉命巡抚地方,刚一到任,便不顾旅途劳顿,亲赴灾区查看灾情。他发现户部侍郎陈忠克扣赈灾粮款,中饱私囊,当即上书弹劾,请求朝廷严惩,并下令追缴赃款,全部用于赈灾。为了让百姓尽快得到救济,他亲自坐镇粮仓,监督粮款发放,杜绝层层盘剥,与百姓同食粗粮,同宿窝棚,日夜奔走在灾区一线。短短三个月,晋豫灾情便得到控制,数百万百姓得以存活,百姓为感念其恩,自发为他立生祠,岁时祭祀。
那时,他兼领御史台,监察百官是他的职责,弹劾陈忠本是分内之事,却因此得罪了与陈忠勾结的李嵩、石崇等人,为今日的构陷埋下了隐患。他深知,徐党之所以急于除掉他,不仅是因为他挡了他们的贪腐之路,更因为他掌兵部、兼御史台,权力过大,成为了他们擅权乱政的障碍。
他还想起永熙帝临终前的嘱托:“谢渊忠勇,可托大事,勿负之。”永熙帝对他恩重如山,不仅赏识他的才华,更信任他的忠诚,将家国重任托付于他。他也曾立下誓言,要辅佐帝王,开创盛世,护大吴江山永固,护天下百姓安康。这些年,他始终坚守誓言,恪尽职守,直言敢谏,哪怕触怒龙颜,也从未有过半分退缩。
如今,他身陷囹圄,即将赴死,却并未违背自己的誓言。他上对得起永熙帝的嘱托,下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期盼,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一生,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苟且,没有半分遗憾。徐党的构陷,帝王的多疑,或许会让他身首异处,却永远无法玷污他的忠名,无法动摇他的初心。
小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囚室,落在谢渊的脸上,映得他神色愈发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默念:“永熙帝,臣尽力了。大吴的江山,就交给陛下和后来人了。”
谢渊在囚室中静坐,脑海中梳理着徐党构陷自己的整个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每一步算计都透着奸佞的狠辣与贪婪。他深知,这场冤案并非偶然,而是徐党蓄谋已久的权力斗争,自己不过是他们扫清权路的绊脚石。
按《大吴官制》,镇刑司掌监察缉捕,诏狱署掌重大案件关押审讯,吏部掌文官任免,总务府掌国库调度,四司本应各司其职,相互制衡,却被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四人勾结利用,形成了严密的构陷网络。
第一步,便是镇刑司提督魏进忠亲自主持伪造“谢渊通敌北元”的密信。此信选用诏狱署专用贡宣——此宣乃玄夜卫南司督造,含特有的楮皮纤维,纸面泛暗黄光泽,寻常官署与民间无从获取,以示“机密性”。
墨汁则取玄夜卫特制松烟墨,浓黑沉凝,刻意模仿谢渊平日“刚劲中带圆润”的笔意,连署名“谢渊”二字的起笔收锋都反复临摹。然魏进忠急于成事,命属下仓促落笔,蘸墨时手法不均。
“通”字左旁三点水墨色深浅不一,“渊”字末笔因蘸墨过重,在宣纸上晕开不规则墨痕,且整封信迹虽仿其形,却无谢渊一贯一气呵成的气韵,反倒显露出刻意雕琢的滞涩。此破绽被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察觉——张启掌刑狱勘验多年,精于墨痕、笔迹、印鉴辨识,见密信墨痕分三次蘸染而成,与谢渊平日“一笔蘸墨可书数字”的习惯相悖,再对比玄夜卫北司存档的谢渊往日奏疏笔迹,断定此信为伪造。
第二步,总务府总长石崇借监管国库与军需调度之权,暗中篡改晋豫赈灾与北疆军需账目。按《大吴官制》,此类账目需经户部侍郎陈忠初审、户部尚书刘焕复核,再呈内阁备案,流程严密。石崇趁陈忠赴晋豫核查灾后复耕之机,勾结户部主事(其亲信),潜入户部档房,以米汤混松烟墨篡改关键条目:将晋豫赈灾粮饷中“拨付灾区府县”的条目,改为“谢渊私调备用”。
将北疆军需“购置甲胄兵器”的款项,篡改为“谢渊截留私用”。然石崇篡改时心怀忌惮,动作慌乱,不仅使改动处墨色与原账新旧有别,更在账册纸页边缘留下微湿痕迹——米汤混墨的笔迹遇潮易泛浅白,且他匆忙间未将原账页的骑缝印鉴对齐,露出细微偏差。
秦飞率玄夜卫北司查案时,察觉账册异常,随即在废纸篓中寻得残留的原账草稿,上面清晰标注粮饷去向为边军与赈灾局,与篡改后账目截然不同。可徐党早有防备,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倾向徐党)率南司密探在宫门截获秦飞递呈的查案密报,以“涉及军机要务,需先经徐大人(靖)核验”为由强行扣押;同时,魏进忠借“整顿驿传吏治”之名,将张启贬为京郊驿丞,实则派镇刑司密探暗中监视其行踪。
三日后深夜,魏进忠命人将张启从驿署掳至诏狱署偏院,动用夹棍、烙铁等酷刑,逼其承认“受谢渊指使,伪造核验记录”。张启身为文勘主事,深知律法与气节,虽身受重创,肩胛骨被烙铁烫伤,左腿因夹棍致骨裂,却始终怒目圆睁,怒斥魏进忠“伪造证据、构陷忠良,必遭天谴”,宁死不肯画押。魏进忠见状,下令“不必留活口”,欲杀人灭口。幸得秦飞早有预判,派北司密探乔装驿卒潜伏在京郊驿署附近,趁镇刑司缇骑不备,拼死劫出张启,藏匿于城郊破庙。然张启伤势过重,左腿废折,虽苟延残喘,却无力再出庭作证,仅能通过暗线向秦飞传递“账目篡改属实,魏进忠罪证确凿”的口信。
第三步,诏狱署提督徐靖坐镇诏狱,亲自督阵,对与谢渊有过公务往来的官员、将领滥用酷刑,逼迫其诬陷谢渊。按《大吴官制》,诏狱审讯需有两名以上缇骑在场记录,徐靖却撤去记录官,亲自动刑,所用酷刑包括“琵琶骨”“披麻拷”“烙铁炙肤”等,惨无人道。
被牵连者中,兵部职方司郎中因曾协助谢渊拟定边军布防图,遭徐靖重点逼供,酷刑之下不堪折磨,被迫写下“谢渊曾与我提及欲借北元之力逼宫”的伪证;宣府卫参军因曾受谢渊提拔,坚决不肯诬陷,咬舌明志,血溅刑台,虽侥幸未死,却沦为废人。
唯有兵部侍郎杨武、京营都督同知岳谦等人,始终坚守气节:杨武虽多次协助谢渊处理军政调度,面对徐党“若不指证,便以谢党论处”的威胁,始终以“未见谢渊有谋逆之举”回应,坚决不肯落笔。
岳谦因曾与谢渊共守安定门,被徐党视为“核心谢党”,魏进忠派镇刑司密探全天候监控其府第,禁止其与京营副将秦云及边军旧部接触,更以“京营军需需经总务府调拨”相要挟,剥夺其部分兵权,使其虽有心营救,却因受制于徐党势力,形同失去自由。
第四步,吏部尚书李嵩在早朝之上煽风点火,串联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四部尚书及侍郎,共拟联名弹劾疏文,将“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三大罪状罗列得“铁证如山”,附上伪造的密信、篡改的账目及部分官员的伪证,当众呈递萧桓。李嵩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却暗藏胁迫:“陛下,谢渊手握全国军政与监察大权,勾结北元,结党营私,如今其党羽遍布六部、边军与地方官府,若不速速处置,恐边军哗变、京师动荡!近日京郊已有‘谢党欲劫狱’的流言,舆情汹涌之下,民心难安,若再拖延,恐生大乱!”
同时,李嵩联合徐靖、魏进忠等人,以“三法司制衡已失”为由——大理寺卿因质疑密信真伪被打入诏狱,都察院御史中半数因曾弹劾徐党被罢黜,刑部尚书周铁固执己见却孤掌难鸣——请求萧桓绕过三法司会审;又以“秋决为期过久,夜长梦多,恐谢党余孽生变”为由,力主废除秋决祖制,直接下令春决。徐党众人纷纷附和,殿外甚至安排镇刑司密探伪装百姓,在宫门外高呼“处死谢渊,以正国法”,营造“众意难违”之势。萧桓复位未稳,本就忌惮徐党势力,又惧南宫旧辱重演,在徐党“逼宫”之下,终被迫妥协。
这四步算计,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充分利用《大吴官制》中特务机构与行政部门的职权交叉漏洞,官官相护,互为犄角:魏进忠掌镇刑司握缉捕刑讯之权,徐靖掌诏狱署掌囚审定罪之权,李嵩掌吏部握官员任免之权,石崇掌总务府握财赋军需之权,四人将查案、作证、会审、上诉等所有翻案途径一一堵死,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歹毒,令人发指。
谢渊刚被关押至诏狱天字一号牢时,徐靖曾亲自携精致酒菜前来“劝降”,屏退左右后,堆起满脸假笑,语气虚伪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胁迫:“谢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知如今朝堂之上,六部要害、镇刑司、诏狱署、玄夜卫南司皆在我等掌控之中,刘首辅年迈力衰,独木难支。
周铁坚守律法却无实权;岳谦、秦飞自身难保,无人能救你于水火。你若肯认下‘通敌谋逆’之罪,再指认三五个所谓‘谢党’核心成员——比如杨武、张启之流,我等不仅可保你性命无忧,还能奏请陛下恢复你太保兼兵部尚书之职,甚至将总务府部分财权交你掌控,日后朝堂之上,你我同心,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徐靖顿了顿,见谢渊神色淡然,无半分动摇,又话锋一转。
眼底闪过狠厉:“反之,你若顽抗到底,不仅自身要身首异处,你的家人、亲信也将被株连——令郎在翰林院任职,令女嫁与边将之子,我等只需一句话,便能让他们身败名裂,死于非命;你在京郊的生祠会被拆毁,你一生守京师、活万民的功绩会被彻底抹黑,沦为千古罪人。谢大人,你一生为国操劳,难道要落得如此下场?何必呢?”
面对徐靖的诱惑,谢渊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回道:“徐大人,我谢渊一生忠君爱国,光明磊落,绝不会为了苟活而背叛家国,诬陷忠良。你等构陷我的阴谋,迟早会被揭穿,你等的罪孽,迟早会受到惩罚。”徐靖见劝降不成,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下令对他用刑,却始终未能让他屈服。
如今,斩旨已下,谢渊心中清楚,徐党之所以急于处死自己,不仅是因为自己挡了他们的路,更因为他们怕夜长梦多,怕秦飞找到更多证据,怕岳谦的京营异动,怕百姓请愿声势扩大,怕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他们越是急切,越是暴露了他们的心虚,暴露了他们的色厉内荏。
谢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心中默念:“徐靖、魏进忠、李嵩、石崇,你们今日能以奸计害死我,明日便会有人以正义之名除掉你们。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们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
第四节传旨惊狱,神色自若
“谢渊接旨!”传旨官的声音刺破囚室的沉寂,带着冰冷的刻薄与倨傲。传旨官是魏进忠的亲信,身着暗黄色内侍袍,手持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两名镇刑司密探,神色嚣张,仿佛自己手中握着生杀大权,而谢渊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明黄的圣旨在昏暗的囚室中格外刺眼,那明黄的绫罗上绣着蟠龙纹,是帝王权力的象征,此刻却成为了奸佞手中的屠刀,即将斩断一位忠良的性命。传旨官走到囚室中央,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响起,字字诛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通敌谋逆,私挪军需,结党营私,罪证确凿,屡经弹劾,舆情汹涌。朕念及国体,废秋决旧例,着即于明日午时西市问斩,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传旨官得意地看着谢渊,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他以为谢渊会惊慌失措,会痛哭流涕,会求饶乞命,可眼前的谢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仿佛被宣判死刑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谢渊缓缓睁开眼,澄澈的目光扫过传旨官倨傲的脸,又落在那道圣旨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心中清楚,这道圣旨的背后,是徐党的阴谋,是帝王的妥协,是制度的崩坏,可他没有半分怨愤,只有一丝淡淡的惋惜——惋惜帝王终究没能看清徐党的真面目,惋惜大吴的江山即将陷入更深的黑暗。
他缓缓站起身,囚服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仿佛也抖落了一身的牵绊。他的动作缓慢而沉稳,没有丝毫慌乱,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凛然正气。传旨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谢渊身陷囹圄,面对死刑,竟能如此平静,如此坦荡。
“谢渊,接旨吧!”传旨官厉声呵斥,试图用气势压制谢渊,“你通敌谋逆,罪该万死,陛下仁慈,赐你全尸,你当感恩戴德!”
谢渊没有理会传旨官的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圣旨,脑海中再次闪过自己一生的轨迹:北疆的风沙,灾区的泥泞,朝堂的纷争,百姓的笑脸,将士的呐喊。这一生,他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无愧于“忠臣”二字,无愧于天地良心,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沉稳:“臣,接旨。”这两个字,没有半分卑微,没有半分屈服,只有坦然与坚定,仿佛不是在接一道处死自己的圣旨,而是在接一道为国效力的任命状。
传旨官见谢渊接旨,心中的诧异更甚,却也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谢渊会顽抗到底,甚至会辱骂帝王与徐党,那样他便有理由下令对谢渊用刑,可谢渊的平静,却让他无从下手,只能悻悻地说道:“谢渊,你还有何遗言?可速速道来,本官可代为转达。”
谢渊的目光再次望向小窗外,那里依旧是漫天风雪,却隐约透着一丝微弱的光亮。他心中默念:“陛下,臣去了。愿你亲贤臣,远小人,守好这大吴江山,护好天下苍生。岳谦、秦飞、杨武,诸位同僚,徐党奸佞,国之祸害,若有机会,定要除之,还大吴一个朗朗乾坤。天下百姓,臣未能护你们一世安康,愿你们日后能远离战乱,安居乐业。”
口中却只淡淡道:“无话可说。”他知道,自己的遗言即便转达,也未必能传到帝王耳中,即便传到,也未必能让帝王醒悟。徐党掌控朝堂,堵塞言路,他多说无益,不如保持最后的体面,坦然赴死。
谢渊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囚服的衣襟,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整理一件无比珍贵的朝服。这粗布囚服虽破旧,虽粗糙,却承载着他一生的气节与信念,他要以最体面的姿态,赴死西市,向天下百姓证明,他谢渊即便身陷囹圄,即便面临死刑,也依旧是那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忠臣。
抚平胸前褶皱时,他想起当年每次上朝前,都会仔细整理绯色朝服,那时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肩上扛的是帝王的信任与百姓的期盼。他会对着铜镜,检查衣冠是否整齐,玉带是否系好,确保自己以最庄重的姿态,踏入太和殿,参与议事,弹劾奸佞,为家国建言献策。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直言敢谏,哪怕触怒龙颜,也从未有过半分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