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浮生当铺(1 / 2)
浮生当铺
第一卷:初入浮生
江州市老城区有条不起眼的巷子,叫梧桐巷。巷子深处有家招牌斑驳的店铺,门口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浮生当铺”四个苍劲大字。字体在阴雨天会泛出暗金色,晴天反倒平平无奇。
林晚第一次注意到这家店,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她刚结束医院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轮班,白大褂下摆沾着不知哪位病人的血渍,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二十九岁的她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中年危机——不是经济上的,而是身体上的。镜中的自己眼袋青黑,法令纹开始显现,曾经被称为“院花”的面容正以惊人速度褪色。
“青春易逝啊。”她对着店铺橱窗模糊的倒影喃喃自语,却没注意到橱窗内并非玻璃,而是某种深色金属网格,密得连一丝店内景象都透不出来。
正欲离开,店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没有风,门像是被无形的手拉开。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带着旧书和檀香的混合气味。
“姑娘,进来避避雨吧。”声音沙哑却温和,像是磨损多年的琴弦。
林晚犹豫了三秒,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高高的木架上摆满各式物件:褪色的怀表、断裂的玉簪、泛黄的书信、甚至还有几束用丝带系着的头发。柜台后坐着位老者,看不出年纪,脸上皱纹深刻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眼睛却清澈异常。
“我这里不只当物,”老者微笑,露出整齐得过分的牙齿,“也可以当些无形的东西。”
“比如?”林晚出于职业习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老者——面色红润得不自然,手指关节异常灵活。
“青春,美貌,健康,寿命,天赋,运气...”老者每说一个词,就从柜台下取出相应的木牌,“只要你有相应的代价。”
林晚轻笑:“江湖骗术?用什么换?”
“你最珍贵的东西。”老者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亲人,爱人,记忆,或者...后代的命运。”
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林晚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门外,而是从脊椎骨升起的。
“荒诞。”她转身要走。
“你左肩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酸痛难忍,对吗?”老者平静地说,“三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肇事者逃逸,保险理赔不够支付你母亲的心脏手术费用,你不得不接受私立医院的高薪岗位,日夜轮班,这才落下病根。”
林晚猛地转身:“你怎么知道?”
老者不答,只是将一块刻着“青春常驻”的木牌推到她面前:“第一次交易,我可以给你体验价。三个月青春焕发,代价微小——你表妹高考落榜。”
“我表妹成绩优异,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林晚冷笑。
“那就更好了,”老者的笑容加深,“越珍贵的东西,交换价值越高。这笔交易成立与否,不影响她本来的命运。只是...若交易成立,她会在考试当天突发高烧,错过语文科目。”
林晚抓起背包夺门而出。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缝中挤出,将巷子染成血色。
那一夜她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手机震动,母亲发来信息:“晚晚,最近很累吧?妈妈看你脸色不好,炖了鸡汤在冰箱里。”
林晚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明天是医院年度考核的日子。副院长上个月隐晦地提醒过她:“小林啊,咱们整形外科,医生的形象也很重要。你看李医生,四十岁了看着像三十出头,病人就特别信任她。”
清晨,镜中的自己眼下乌青,嘴角下垂,左肩的酸痛如约而至。她打开衣柜,角落里挂着一件酒红色连衣裙,是前男友送的生日礼物。他们已经分手两年,裙子却再没穿过——因为它会暴露她微微松弛的手臂皮肤。
七点整,林晚出现在梧桐巷。浮生当铺的门敞开着,仿佛早知道她会来。
“只要三个月?”她的声音干涩。
“体验装。”老者点头,“三个月后,如果你满意,我们可以谈长期合同。”
“代价只是表妹高考失利?”
“仅此而已。”老者取出一份泛黄的契约,“按手印即可。不用真名,契约认的是你的生命印记。”
林晚咬破食指,在契约末尾按下指印。鲜血渗入纸张,消失不见。
“交易成立。”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走出当铺的瞬间,林晚感到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左肩的酸痛消失了,镜中(她用小化妆镜照了照)的自己,皮肤突然有了光泽,眼角的细纹淡得几乎看不见。
第二天,表妹在高考第一场语文考试前半小时突发高烧,被紧急送往医院。林晚得知消息时,正在接受副院长的考核。她穿着那件酒红色连衣裙,从容地讲解最新的微整形技术,获得了破格晋升。
“林医生最近容光焕发啊,”同事们恭维,“用了什么护肤品?”
她只是微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二卷:擂台下的交易
同一时间,江州市体育中心,地下拳击场。
汗水、血和廉价烟草的味道混合在浑浊的空气里。铁笼中,两个身影正在殊死搏斗。穿蓝色短裤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肌肉线条漂亮得像古希腊雕塑,但眼神涣散,步伐凌乱。
“吴昊!你他妈在梦游吗!”教练老陈在场边怒吼。
话音未落,对手一记重拳击中吴昊下颌。他像断线木偶般倒地,裁判开始读秒。
十。
九。
八。
吴昊睁开眼睛,看见头顶刺眼的灯光分裂成无数光斑。耳鸣声中,他听见观众席的嘘声:“什么天才少年,废了!”“去年金腰带?买来的吧!”
三。
二。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裁判检查后示意继续。接下来的三十秒成了单方面殴打。终场铃声响起时,吴昊瘫倒在角落,鼻血染红了胸前的拳击手套。
“脑震荡,至少休息三个月。”队医检查后摇头,“而且,小吴,你反应速度下降太多了。上次受伤后,一直没恢复。”
更衣室里,吴昊盯着镜子。右眉骨上缝了八针的疤痕像蜈蚣爬在脸上——那是六个月前卫冕赛留下的。更深处的是看不见的伤:短期记忆时常中断,右手在细微颤抖,还有那些深夜袭来的头痛,像有电钻在太阳穴里搅动。
“你才二十三岁,”老陈递给他一瓶水,“但打法已经像三十岁的老将。身体跟不上意识了。”
“我需要一场胜利,”吴昊声音沙哑,“下个月和泰国的比赛,必须赢。”
“赢不了。”老陈直截了当,“除非奇迹。”
深夜,吴昊独自在训练馆加练。沙袋沉闷的撞击声在空荡的场馆回荡。突然,他注意到观众席阴影里坐着个人。不是保安,也不是清洁工——是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你的天赋在流失,”老者开口,“就像沙漏里的沙。”
“你是谁?”
“能帮你的人。”老者慢慢走下台阶,“浮生当铺,听说过吗?”
吴昊听说过。拳击圈里隐秘流传的传说——有个地方可以用“珍贵之物”交换胜利。大多数拳手嗤之以鼻,但确实有几个陷入绝境的同行去过,之后便奇迹般重回巅峰,只是...他们似乎都付出了某种代价。最诡异的是,没人记得具体代价是什么,记忆像是被刻意模糊了。
“我需要什么?”吴昊擦去嘴角的血沫。
“一场绝对的胜利。不仅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让所有人重新称你为‘天才’。”
“代价?”
老者微笑道:“你最珍贵的东西。”
吴昊想起家乡寡居的母亲,想起女友小雅期待的眼神,想起...不,他最珍贵的不是这些。
“我的骄傲?”他试探道。
“更具体些。”老者引导,“你职业生涯的巅峰,卫冕金腰带那一夜,全场欢呼,闪光灯聚焦,你举起奖杯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吴昊闭上眼睛:“我想...让父亲看到。”他喉结滚动,“他生前说打拳没出息。我想证明他错了。”
“啊,”老者点头,“已故之人的认可。很珍贵,但不够‘活’。”他顿了顿,“你女友怀孕了,对吧?”
吴昊猛地睁眼:“你怎么...我们今早刚确认。”
“那个孩子,”老者的声音像蛇一样滑入耳中,“用他未来成为运动员的可能性,交换你下一场比赛的绝对胜利。注意,不是他的健康或生命,只是‘成为运动员的可能性’。他依然可以健康长大,成为教师、医生、艺术家...只是永远无法在体育领域有所建树。”
“这不可能...”
“孩子还有三个月才成形,”老者平静地说,“他的未来有无数分支。你只是剪掉其中一条分支。他甚至不会知道。”
训练馆的钟指向凌晨两点。吴昊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第一次赢得业余比赛,父亲在观众席面无表情地离开;看见二十岁拿到职业合同,母亲喜极而泣;看见去年金腰带加身时,对着镜头说“这个奖杯献给我的父亲”,尽管墓碑不会回应。
“如果我不交易呢?”他问。
“下个月,你会被泰国拳手打断鼻梁骨,右眼视力永久损伤,提前结束职业生涯。”老者像在陈述既定事实,“你的女友会因为经济压力离开,孩子出生后,你只能做健身房教练,看着电视上曾经的对手成为传奇。”
“如果我交易?”
“你重获巅峰状态,不仅赢得比赛,还会得到国际拳击组织的关注,三年内有机会挑战世界排名。”老者停顿,“而你的孩子,会是个安静内向的男孩,喜欢读书胜过运动,也许会成为学者。这不好吗?”
吴昊的手在颤抖。他想拒绝,但脑海中浮现出昨天在诊室外,小雅拿着B超单,眼中闪着泪光:“昊,我们有家了。”
家需要钱。荣誉需要胜利。未来需要现在。
“我...同意。”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张皮质契约。签字不需要笔,吴昊咬破拇指按印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比赛日到来时,吴昊状态好得不可思议。擂台上的他步伐灵动,出拳精准,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第三回合,一记漂亮的组合拳将对手击倒。全场沸腾,闪光灯此起彼伏。
领奖时,他举起金腰带,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视线扫过观众席,小雅在欢呼,但她的腹部...在吴昊眼中,那里似乎笼罩着一层灰雾。
当晚庆功宴,他喝得烂醉。梦中,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小男孩在书房安静读书,窗外其他孩子在踢足球,男孩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对不起,”吴昊在梦中说,“对不起。”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翻过一页书。
第三卷:继承者的十字架
江州市最高档的住宅区,观澜府顶层复式。
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江面倒映着霓虹,游轮如发光的甲虫缓缓爬行。室内却一片昏暗,只有医疗仪器闪烁的冷光。
秦子昂坐在父亲床边,手中平板电脑上是公司第三季度财报。数据亮眼,股价创新高,董事会好评如潮。但这一切在生命面前苍白无力。
“爸,王董同意注资了。”他轻声说。
床上,秦建国缓缓睁眼。肺癌晚期,六十七岁,曾经叱咤商界的老者现在瘦得只剩骨架。化疗夺走了头发和大部分体力,但夺不走眼中的锐利。
“你...做得很好。”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但还不够...温柔。”
“什么?”
“对员工...太严厉。对我...太顺从。”秦建国费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要有自己的...想法。”
秦子昂沉默。他二十八岁,哈佛MBA,三年前被紧急召回国内接手家族企业。人人都说他是幸运儿,只有他知道这份“幸运”有多沉重:父亲的控制欲渗透每个决策,董事会元老们虎视眈眈,竞争对手巴不得秦家垮掉。
手机震动,私人医生发来消息:“秦老情况恶化,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秦子昂走到阳台,点燃香烟。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带他去工地,指着正在建设的大楼说:“儿子,将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那时他觉得父亲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
现在他只觉得那是个华丽的牢笼。
“秦总,有位客人想见您。”管家内线电话响起,“他说...能解决您的困扰。”
会客厅里,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正在欣赏墙上的油画。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秦先生,令尊的时间不多了。”
“你是医生?”
“我是浮生当铺的掌柜。”老者微笑,“我们可以提供时间——当然,需要等价交换。”
秦子昂的第一反应是叫保安,但老者接下来的话让他僵在原地:“你真正担心的不是父亲去世,而是他留下的权力真空。董事会里,周副总和赵董已经联合,一旦你父亲离世,他们会第一时间发难。而你,虽然有能力,但资历太浅,镇不住那些老狐狸。”
“...”
“我们可以给令尊延长五年寿命。这五年,足够你巩固地位,培养心腹,平稳过渡。”
“代价?”秦子昂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你尚未出生的长子。”老者说,“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继承公司的资格。也就是说,将来你的长子会对商业毫无兴趣,宁愿从事艺术或学术。你的家业将由次子或其他人继承。”
“我连女友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未来总会有的。”老者意味深长,“契约锁定的是可能性。你会结婚,会有孩子,但长子注定不会成为商人。这不算糟糕,对吗?也许他会成为钢琴家或画家,过得很快乐。”
秦子昂想起自己的童年:永远上不完的补习班,不能选择的兴趣班,必须考第一的压力,寒暑假在父亲办公室做“实习”。他曾偷偷学画画,被父亲发现后,所有画具被扔进垃圾桶:“秦家不需要艺术家。”
“如果他真的喜欢艺术...”秦子昂喃喃。
“那么你等于成全了他。”老者接过话头,“而且,你父亲能活到你真正站稳脚跟的时候。这是双赢。”
落地窗倒映出秦子昂挣扎的脸。他想起上周去医院,父亲在昏迷中抓着他的手喊“子昂别走”;想起八岁那年发高烧,父亲抛下重要会议守在床边;想起母亲去世后,父亲既当爹又当妈,虽然严厉,却从未缺席家长会。
他也想起那些深夜,自己对着财务报表呕吐;想起被合作方羞辱时父亲说“这是成长必经”;想起心爱的女孩因为他必须商业联姻而离开。
“五年...”秦子昂闭上眼睛,“确定是健康的五年?”
“和现在相比,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老者取出一卷竹简,“用这个签。秦家的命运,值得更古老的契约。”
签字过程像一场仪式。秦子昂用匕首划破掌心,血液滴在竹简上,被迅速吸收。竹简表面浮现出金色字符,又渐渐隐去。
当晚,医院传来消息:秦建国突然好转,检查显示肿瘤缩小了30%。医生连呼奇迹。
一个月后,秦建国出院,虽未完全康复,但已能参与公司决策。董事会的暗流暂时平息。
秦子昂开始频繁相亲。第三个月,他遇到一位舞蹈老师,温柔独立,不像其他相亲对象那样觊觎秦家财产。求婚那晚,他跪地时突然心口剧痛,仿佛有根线被猛地收紧。
婚礼前夜,他梦见一个小男孩在画室里涂抹油彩,窗外是秦氏集团大厦。男孩画完最后一笔,转身说:“爸爸,我不想当总裁,我想开画展。”
梦醒时,秦子昂泪流满面。
第四卷:交织的命运
林晚的“青春体验装”在第八十七天失效。
那天早晨,她在镜中看到眼角细纹重新出现,皮肤光泽褪去,左肩的酸痛如鬼魂般回归。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遗忘一些事:表妹的名字要想几秒才能记起,昨天手术病人的病历细节模糊不清。
“这是正常现象,”再次造访浮生当铺时,老者解释,“租借的东西总要还。但我们可以续约——这次,一年青春,效果更稳定。”
“代价呢?”林晚的声音干涩。
“你母亲的十年寿命。”
诊室里,林晚手中的笔掉落在地。候诊的病人惊讶地看着她。
“不。”她嘴唇颤抖,“绝不可能。”
“别急,”老者的声音在电话里(她不知道他如何弄到私人号码)依旧平静,“不是立刻剥夺,而是加速衰老。从现在起,你母亲会比正常情况老得快些。也许七十岁时看起来像八十岁,但依然可能活到八九十。而且...”他停顿,“你表妹高考失利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对吗?如果你续约,我可以让她恢复正常,甚至考上理想的大学——作为赠品。”
林晚挂断电话,却无法挂断脑海中母亲的身影。那个为她熬鸡汤、深夜等她下班、心脏不好却总说“别担心妈妈”的女人。
当晚,母亲打电话:“晚晚,妈妈最近总觉得累,可能是老了。”
林晚在电话这头泪如雨下。
与此同时,吴昊赢得了第三场比赛。媒体称他为“回归的王者”,代言合同纷至沓来。但他和小雅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每次看到她的腹部,他就无法控制地感到愧疚和疏离。
“你最近变了,”小雅在深夜对他说,“赢了比赛,却好像丢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吴昊无法解释。他尝试去福利院做义工,教孩子们打拳,但每当有孩子展现出运动天赋时,他就感到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