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取河东(1 / 2)
第一幕:龙城决
龙城燕宫,相较于长安未央宫的凝重、冉魏建康行台的肃杀。
这座慕容燕国的都城宫殿,更显一种混合了鲜卑野性,以及汉家典章的异样华丽。
巨大的穹顶,绘着狼神与星图,蟠龙金柱下,站立着披甲持戟的鲜卑武士。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兽皮鞣制混合的气息。
慕容俊高踞于御座之上,这御座以玄金打造,扶手竟是两只,完整的狼头骨骸。
眼窝中镶嵌着幽绿的宝石,据说源自他少年时,亲手搏杀的白狼王。
他并未穿戴全套冕服,仅着一袭玄色常服,领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但那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压,却比任何华服,都更令人窒息。
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那冰凉的头骨。
目光投向殿中肃立的群臣,最终定格在,站在武官之首的那道身影上。
慕容恪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银甲,外罩素白战袍,身姿挺拔如松柏。
面容平静,眼神深邃,仿佛江北数月血战的风霜,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名剑。
虽未出锋,却已令整个朝堂,为之侧目。
“大司马,”慕容俊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亢奋。
“西边来的消息,你都知晓了?”
“回陛下,臣已知悉。”慕容恪微微躬身,声音平稳。
“匈人阿提拉猛攻陇关,苻坚、王猛倾国之力抵御,战况胶着,秦军损失惨重。”
“胶着?哼,”慕容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那笑容让他右颊的爪痕更显狰狞。
“朕看那苻坚,不过是困兽犹斗!”
“陇关再险,能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匈人几时?”
“王景略虽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恪:“恪弟,此乃天赐良机!”
“苻秦主力被拖在陇关,河东、河洛一带,兵力空虚,如同熟透的果子!”
“朕意已决,当趁此良机,西进!夺取河东,饮马黄河。”
“将我大燕的疆域,推进到关中门户!”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语。
文官中,以老成持重着称的封弈眉头紧锁,而武将们,则大多面露兴奋之色。
慕容恪却并未立刻附和,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
“陛下圣明,此确为千载难逢之机。然则,臣有三虑。”
“哦?讲。”慕容俊眉头微挑,并未动怒,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不无的放矢。
“其一,冉闵虽被压制在江东,犹如受伤疯虎,其麾下乞活军战力犹存。”
“我军若主力西进,江北防线必然空虚。”
“若冉闵不顾一切倾巢而出,恐危及我河北根本。”
“其二,河东虽虚,但秦军凭借城寨,仍可节节抵抗。”
“王猛必已料到,我军可能趁虚而入,恐有后手。”
“若战事迁延,我军深陷河东,而西线匈人若迅速破关。”
“或东线冉闵突破防线,我将陷入两面,甚至三面受敌之境。”
“其三,”慕容恪的目光,扫过御座旁垂帘之后。
那里隐约坐着,可足浑皇后的身影,也扫过群臣中,眼神闪烁的太傅慕容评,
“国内……是否已做好,支撑一场大战,并应对可能之变局的完全准备?”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如同一盆冷水,让一些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将领冷静了几分。
慕容俊尚未开口,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便从帘后传来。
“大司马未免过于谨慎了,那冉闵已是虎落平阳,缺粮少械,还能翻天不成?”
“至于国内,有陛下与本宫在,有太傅与诸位忠臣在,何愁不稳?”
可足浑皇后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也隐隐透露出对慕容恪兵权的忌惮。
太傅慕容评也适时出列,他肥胖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对着慕容俊道。
“陛下,老臣以为,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那苻秦占我并州故地,早该收回!”
“如今良机在前,正该大司马这等国之柱石,挥师西进,扬我大燕国威!”
“至于粮草军械,老臣……老臣便是砸锅卖铁,也定当为大军筹措周全!”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心为国。
但眼底深处那抹精光,却是在计算着这趟西进,能为他带来多少新的田庄和财富。
慕容恪心中冷笑,慕容评的“砸锅卖铁”,恐怕是变本加厉盘剥汉民,倒卖军资。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看向慕容俊。
慕容俊显然已被“饮马黄河”、“推进关中”的宏伟蓝图所吸引。
他大手一挥,打断了还想进言的封弈,决然道:“皇后与太傅所言,正合朕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些许风险,岂能阻我大燕雄图?”
他凝神地看向慕容恪:“恪弟!朕知你用兵谨慎,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朕命你,亲率我大燕精锐,即刻西进,攻取河东!”
“江北防线,留慕容泓、慕舆根等将镇守,足矣!”
“朕要你,在苻坚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蒲坂,兵锋直指长安!”
“臣……”慕容恪知道,皇帝决心已下,无可更改。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顾虑压下。
眼中重新凝聚起,那种属于名将的、冰冷而专注的光芒,“……领旨!”
他抬起头,与慕容俊那充满野心,以及期待的目光对视。
“臣,必为陛下,取下河东!”
这一刻,龙城的决策,如同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即将在整个北中国,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第二幕:铁骑奔
数日后,邺城以西,燕军大营,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庞大的军营,正在高效地运转,拆除营帐,集结部队,装载物资。
空气中弥漫着战马嘶鸣、金属碰撞,以及一股肃杀的气息。
中军大帐内,慕容恪正在做,最后的部署。
慕容泓、慕舆根、悦绾、傅颜等核心将领肃立帐中。
慕容泓面色平静,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复杂,他再次被留在了面对冉闵的第一线。
慕舆根则摩拳擦掌,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渴望。
而鬼面郎卫统领傅颜,则如同阴影般沉默。
“本王奉旨西征,河东战事,由本王亲统。”
慕容恪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慕容友。”
“末将在!”慕容友踏前一步。
“江北防线,交由你全权负责,慕舆根辅之。”
“你的任务,非是强攻,而是防守。”
“深沟高垒,严密监视,绝不可让冉闵一兵一卒,威胁我后方。”
“若冉闵渡江野战,可依险阻击,消耗其力。”
“待本王西线功成回师,再行解决。”慕容恪的指令,明确而谨慎。
“末将明白!”慕容友沉声应道。
他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也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慕容恪又看向傅颜:“傅将军,你的‘鬼面郎卫’,抽调一半精锐,随本王西进。”
“河东多山城壁垒,需要你的手段。”傅颜无声地,躬身领命。
“其余诸将,随本王即刻拔营,取道滏口陉,直扑河东!”
“遵命!”军令如山,庞大的燕军战争机器开始转向。
慕容恪亲率的这支西征军,几乎囊括了燕军最核心的精锐。
包括他直属的三千“苍狼骑”,装备了“连环马”的重骑兵。
大量精锐的鲜卑突骑,以及擅长攻城的步兵和工兵部队,总数超过八万。
全军浩浩荡荡,如同一条钢铁洪流,涌向西方的太行山隘口。
与此同时,数只矫健的鹞子,带着慕容恪的亲笔密信。
从邺城和军营中,悄然飞出,振翅向南急飞。
飞向那个对慕容燕国,虎视眈眈的势力,江东的桓玄,以及更南方的南越国。
信中的内容大同小异,告知对方,大燕已应“天下义士”之请,出兵讨伐暴秦。
希望对方,能保持中立,勿要趁火打劫云云。
言辞或诚恳,或威胁,充分展现了,慕容恪在外交上的老辣。
他不仅要军事出击,更要尽可能地,稳住其他方向,避免四面树敌。
燕军的动向,自然无法完全瞒过,秦军的斥候。
河东,蒲坂津对岸的秦军大营。
主将张蚝,这位以勇力着称的悍将,此刻正对着地图,眉头紧锁。
他接到来自长安的命令,要求他严密监视燕军动向,并做好应对燕军入侵的准备。
同时,命令中也暗示,朝廷主力,正在西线与匈人血战。
河东方向,可能需要他独立支撑,甚至……必要时可放弃外围,收缩兵力。
“慕容恪……终于还是来了。”张蚝喃喃自语,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
他并不畏惧慕容恪,但他深知敌我力量的悬殊。
他麾下虽有数万兵马,但分散在河东各城寨,且并非秦军最精锐的部队。
面对慕容恪,亲自统帅的燕军主力,压力可想而知。
“传令下去!”张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所有烽燧,十二时辰不间断警戒!各城寨,加固工事,囤积滚木礌石!”
“将所有能调动的游骑,都撒出去,给老子盯死滏口陉方向!”
“慕容恪敢来,老子就崩掉他几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