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梨花白,半生未了缘(1 / 2)
一阵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从楼梯传来,白展堂端着空托盘溜达下来,正撞见佟湘音捏着账本站在柜台后头,眉头拧得能挤出水来。
“咋的啦掌柜的?谁又欠房钱没给?”白展堂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凑过去瞧。
佟湘音把账本往他眼前一推,指尖戳着墨迹未干的一行字:“展堂你看看,这月买醋的钱比上月多出三成,咱家伙食开支涨得忒邪乎。”
吕秀才从后院抱着一摞书经过,书页还带着些潮气,闻言顺口插嘴:“或许是因为小郭近来钻研厨艺...”
正说着,郭芙蓉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锅铲尖儿还沾着些焦黑的可疑碎屑:“吕轻侯你少污蔑人,我用的都是你不要的边角料。”
莫小贝蹲在长凳上嗑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闲闲补刀:“小郭姐姐昨天非说能炒出会发光的蛋炒饭,结果灶台浓烟滚滚,差点冒佛光。”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攥着半根脆生生的黄瓜,委屈巴巴:“可不敢瞎说啊,俺这儿掌勺的都没敢糟践食材,每回下料都掂量着来呢...”
话没说完,门外慢悠悠踱进来个青衫书生,衣角沾着些细碎的草叶,像是刚从山野间归来。
这人面生得很,腰间别着个乌木酒葫芦,葫芦上刻着细巧的竹纹,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旧书,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
他径自走到角落空桌坐下,书往桌上一摊——封皮上《幽冥食单》四个字墨色沉郁,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佟湘音给白展堂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满是警惕。
白展堂甩着抹布凑过去,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书生头也不抬,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劳烦,一碟酥油泡螺,一壶梨花白。”
白展堂愣住,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泡螺?咱七侠镇没这玩意儿啊,连听都没听过。”
书生终于抬眼,瞳仁颜色浅得泛灰,像蒙着层薄雾:“无妨,烦请厨子按方制作。”
他从袖袋抽出一张泛黄的黄纸,上面的墨迹鲜红如血,看着触目惊心。
李大嘴抻着脖子从厨房门口瞄了眼配方,胖脸瞬间皱成包子:“胡闹!哪家泡螺要加朱砂粉?这玩意儿能吃吗?”
书生慢条斯理合上书页,声音平淡无波:“《清异录》载,五代时有个叫王小的厨子,用此方做出的泡螺能照见前世因果。”
郭芙蓉抢过配方凑到眼前研究,越看越惊奇:“嚯,这配料表比我的打狗棒法还玄乎,夜明砂、鲛人泪...都是志怪小说里的物什。”
吕秀才抿了抿唇,扶了扶额角:“且不论朱砂有毒,单说这几味配料,世间根本无处可寻,多半是杜撰而来。”
莫小贝蹦蹦跳跳过来扒着桌沿,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我去西凉河捞点鲛人泪?说不定能捞着呢!”
话音刚落就被佟湘音拎着后领拽回来:“都消停点儿!这位客官,咱店小力薄,做不来这种神仙吃食,您还是换个菜品吧。”
书生也不争辩,自顾自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拔开塞子斟了杯酒。
那酒液倾出时竟带起缕缕清冽白雾,氤氲间飘出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萦绕鼻尖不散。
众人正面面相觑之际,门外忽然卷进股刺骨阴风,吹得油灯火苗突突乱跳,有个黑影踉跄着扑到柜台前——是个浑身湿透的渔夫,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
“掌柜的...快、快给我碗热汤!冻死我了!”渔夫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
白展堂手脚麻利地盛了碗热姜汤递过去,还多舀了勺红糖。
渔夫捧着碗哆哆嗦嗦喝了两口,缓过点劲来:“邪门...太邪门了...我在西凉河捞鱼,网里突然缠上了个铜盒子,打开就看见...”
他忽然噤声,两眼直勾勾盯着角落书生桌上的酒壶,眼神里满是惊恐。
那壶嘴正冒出丝缕白烟,渐渐凝成个梳双髻的小姑娘虚影,眉眼模糊,转瞬就消散在空气里。
“鬼...有鬼啊!”渔夫吓得扔下碗就往门外窜,慌乱中被门槛绊了个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李大嘴连忙上前扶起他,刚碰到人就发现这渔夫已经晕厥过去,手里还死死攥着个生锈的铜盒,指节都泛了白。
郭芙蓉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盒子,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张残破的羊皮纸,纸上画着幅模糊的地图,标注处用朱砂写着“通幽径”三字。
吕秀才凑近细看,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这笔迹苍劲洒脱...与前朝画圣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题跋似出一辙,绝非寻常人所能模仿。”
佟湘音夺过盒子往柜台里一塞,语气急促:“都啥时候了还研究字画!快把这位兄弟抬去客房歇着,再找个大夫来瞧瞧!”
众人七手八脚抬着渔夫往楼上走时,角落传来书生低低的轻笑:“通幽径,原是藏着这等好物。”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柜台前,指尖轻轻敲着台面,节奏分明:“掌柜的,那盒子可否借在下一观?”
白展堂立刻挡在佟湘音身前,摆出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哥们儿,你这来路不明的,还净整些邪门玩意儿,想干啥啊?”
话没说完,书生袖中滑出枚莹润的玉佩,玉佩上雕着精致的蟠螭纹,与佟湘音常年佩戴在身上的嫁妆玉佩款式、纹路宛如一对。
佟湘音脸色骤变,伸手摸向自己颈间的玉佩:“这玉佩你从哪儿得的?这是我佟家的传家之物!”
书生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家母姓佟,名讳上湘下云,这是她临终前托付给我的。”
话音刚落,后院忽然传来莫小贝尖利的惊叫:“妈呀!快来人啊!”
众人连忙冲过去,只见晾衣绳上挂着的衣裳全都浸满了水渍,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可地上却半点雨星子都没有,干燥得很。
郭芙蓉抄起墙角的打狗棒警惕四顾,眼神锐利:“有高手用内力催动水汽?这手法也太诡异了!”
吕秀才蹲下身子,指尖蘸了点衣裳上的水渍,凑近鼻尖闻了闻:“咸的...这是西凉河的河水味道。”
李大嘴突然指着厨房方向,声音发颤:“俺、俺的擀面杖自个儿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