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弓(1 / 2)
流月弓
玲珑七阙,玉衡阙。
李眉砂在洞府中睁开了双眼。
洞府中犹如另一方天地,时值岁暮天寒,远山淡如一笔墨色,近处水枯石落,天有飞雪,简淡而寂寥。
冬水在山坳中汇成一汪寒泉,李眉砂在泉水中盘坐。
少年向来淡漠的眉眼隐隐浮现绯色,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他缓缓平复气息,熟练地拿出灵符扔进泉水中。
原本就寒凉的泉水直接封冻起来,李眉砂连眼尾眉梢都凝了霜花。
但还是没用。
他一闭眼,甜腻甘美的梦中景象连同少女的双臂一样缠了上来,小巧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肩背,凌乱不成调的呼吸与柔吟像是丝绸拂过耳廓,酥雪漾雨,棠花溅露。
这一次他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像是被绸缎遮覆,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敏锐得让他永世难忘。
明明周围都是黑山白水,枯淡寂寥,但他如见幽艳绮梦,食髓知味。
冰雪濯骨,也凉不了轰然而起的欲念。
李眉砂试着运转灵力强压下去,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竟然、元阳已失。
少年颤了颤眼睫,几瓣霜花从他纤长眼睫上滑落下来,落在冰面上,悄无声息。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就在冰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眼尾泛红,清冷面容像是被凿开裂缝,得以窥见一丝丝茫然与羞恼。
如此软弱的神情。
他双目一凝,冰面顿时破裂崩解,细碎如玉屑。
片刻后,他还是解下了身上的重重衣袍,透过水面的倒影,果不其然,后背与双肩一片深红的指痕与牙印,有些用力得见了血。
……简直荒唐。
他回过头,不欲再看,但在垂眸的一瞬间,就看到了自己腰侧的印记,一朵血红的栀子花。
李眉砂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那个频繁入梦的少女,不但让他失了元阳,还明目张胆地在他身上印下标记。
像是胜利者的宣言——你是我的。
又像是一个隐秘的蛊惑——来找我。
他几乎分辨不清,这些……真的只是梦境吗?
李眉砂沉下心神,这一次干脆将所有凝冰落雪的灵符都用上了,才堪堪用修为将可耻的悸动强压下去。
许久,他才走出洞府,衣冠齐整,一丝不茍。
玉衡殿正殿的风格和他的洞府一样极简素淡。
他在檀木桌后坐下,很快,一道传音越窗飞来。
他接下传音,“母亲。”
“你感觉如何?”
李眉砂一板一眼地回答:“无碍。重伤后闭关至今,才觉数日已过。”
流光中传出的声音顿了一下:“…重伤。”
李眉砂:“是我让您失望了,我不该在榴花汀成为累赘。”
他着手翻阅桌上的文书,越看神情越是冷肃。
“母亲,何不派我去夺回被魔教侵占的南州?”
仙盟盟主直截了当地说:“不必。”
李眉砂同样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因:“母亲不信任我。”
“…兹事体大,需与各宗商榷,你不可轻举妄动。”
李眉砂:“明白。”
剑阁。
祝遥栀睁开双眼,透窗而来的日光暖融融地落了她一身,她才反应过来她修炼了一晚上。
神清气爽,遍体轻盈。
感觉能打十个司空玉。
当然,系统不让。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推开殿门,冷不防地在走廊上看到了熟悉的阴暗身影。
“小爹,早。”
“早。”燕霜客的脸在白天看起来莫名颓艳,有点厌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很温和,“我给你备了早膳。”
他的语气很自然,像是已经为她做过很多次。
祝遥栀:“啊,谢谢。”
也许她小时候燕霜客真的带过她,虽然她没什么印象。
“傻孩子,客气什么。”
阴暗的燕霜客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祝遥栀就坐在庭院里的石桌边,看着燕霜客面带微笑地端出了一大桶南瓜小米粥,甚至还下了红枣枸杞这些补身的东西。
但是,一大桶!
祝遥栀:?
燕霜客:“可怜孩子,你太瘦了。”
祝遥栀:“不是,我真的吃不下...嚼嚼嚼...真的太多了嚼嚼嚼...”
燕霜客一勺一勺地喂她,“你看看你这小身板,经不起那么多炉鼎!”
祝遥栀:“我没有嚼嚼嚼,我真的嚼嚼嚼...”
最后祝遥栀实在吃不下了,趴在桌上连连摆手,“不行,我再吃我就要去见我亲爹了。”
燕霜客这才罢休。
吃完了,燕霜客才说:“早上又见到昨晚那两人,我顺手给埋地里了。”
祝遥栀:“啊?你不会给他们活埋了吧。”
燕霜客:“好主意,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他站起来,看上去真的想去制造两具尸体。
祝遥栀不想再被系统夺舍去复活司空玉,赶紧拉住他,“别,活爹,你不能弄死他们。”
“为何?”燕霜客脸上阴恻恻的,“难道那小子是你的炉鼎?果然是狐媚玩意儿。”
祝遥栀:?
她连连摇头,“不是,我的眼光不至于差成这样。”
“那就好。”燕霜客坐下了,又说,“所以你果然还是有炉鼎。”
祝遥栀沉默:“……”
她这小爹,怎么疯了还这么逻辑清晰,这要是没疯得是什么样。
祝遥栀挣扎着说:“我真没有炉鼎。”
燕霜客:“那你的肾气是怎么亏虚的?”
“我,我...”祝遥栀只好转移了话题,“我继续去修炼了,小爹再见。”
燕霜客:“去吧去吧,只要别是和炉鼎一起修炼就好。”
祝遥栀:“......”
她回了正殿,就这样一直修炼,直到两位不速之客推开了殿门。
凌厉而威严的声音喝道:“祝遥栀!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去执法堂领罚?”
祝遥栀端坐主座,睁开双眼,只见两个男人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看他们一身华贵法衣,是剑阁的两位长老。
看来她的师尊薛徊人在仙盟,但派了两个长老来收拾她。
薛徊的消息倒是快,估计是朝璃或者司空玉通风报信的。
祝遥栀四平八稳地坐在主座上,“本小姐何罪之有啊?”
一位长老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她说:“你目无师长,擅闯寒英殿,还敢恶意损坏殿中物品,你就算被凌迟也不足以抵罪!”
另一位长老也说:“这地上每一件东西,都比你的命值钱多了,就算把你卖到山下的青楼,也赔不起!”
祝遥栀脑海中闪过与这两名长老相关的记忆。
他们和薛徊沆瀣一气,明明掌管执法堂但跟法盲一样,无论她有罪无罪,都会肆意惩罚她,像是因为去拜见薛徊的时候没有放轻脚步就被罚几十板子。
从来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目无师长?”祝遥栀惊讶地擡手掩唇,“我师尊不是去仙盟了吗,那我肯定看不见他,难道你们能在寒英殿看见他?天哪,那不是跟见鬼一样,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咒我师尊死了变成鬼!该罚!”
她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十成十的灵力扫过去,一人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正殿中回荡。
两位长老没想到祝遥栀不仅不乖乖被他们押去执法堂受罚,还敢出手反抗,还直接打脸,被这两巴掌扇得有些发懵。
祝遥栀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咒我师尊去死,简直罪大恶极,应该被我处罚至死。”
不好意思,她也可以是法盲,她大学读的又不是法。
其中一位长老反应过来,登时怒喝道:“祝遥栀,你敢打我?”
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飘进殿来:“我家遥栀敢打你,明日就敢打天下,剑阁就等着享福吧,你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燕霜客像个红衣恶鬼一样走进来,浑身散发的寒气让两个长老冒了一头冷汗。
燕霜客垂眸,把祝遥栀昨晚钉在门后的长剑拿了起来,然后问她:“心肝宝贝,你这剑怎么放地上,不应该把这两人捅个对穿吗?”
祝遥栀单手撑着下颌,“这样可太便宜他们了。”
另一个长老怒极反笑,“你们是当剑阁没有人了吗?待四位尊者从仙盟回来,祝遥栀你就要被抽筋剥皮!”
“闭嘴!你这个贱人!”燕霜客可听不得这些,直接一掌劈在他喉咙上,给人当场劈哑巴了,还直接劈飞出去撞到墙上再掉下来。
剩下那个长老冷笑着说:“燕霜客,你不过一介外人,休要管我剑阁的内务,怎么,你是要代表漠北燕家向剑阁宣战吗?”
燕霜客:“我是遥栀的继父,再是其他身份。怎么,你有意见?”
长老不敢惹他,只得把矛盾转移到祝遥栀身上,他端着长者威严职责道:“祝遥栀,你身为外门弟子,竟敢不穿剑阁道服!你敢亵渎剑阁的衣冠之礼?”
祝遥栀还没说话,站在她旁边的燕霜客打量了长老一眼,嗤笑一声:“什么陋习?连穿个衣服都要管,见过裹小脚的,第一次见裹小吊的。”
“......”祝遥栀目瞪口呆。
“......”长老也目瞪口呆。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糙了。
而你,我的小爹,你是真正的癫公。
“污言秽语!”长老脸都气红了,“放屁!这简直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