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2 / 2)
祝遥栀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只能追问下去:“那位挚友是?”
“正是祝姑娘的继父,燕霜客。”墨天音一笑嫣然,语气带着真假难辨的憧憬,“当年这几位可是挚交好友,陆簪星,李梦戈,还有燕家的孪生兄妹,燕霜客与燕云妆。年少相逢斩妖除魔,鲜衣怒马戈壁对酒,许多行侠仗义的话本可都取材于他们。”
祝遥栀不由得一怔。
她觉得当年漠北发生的事情大概不是什么好事,燕霜客现在已经疯了,那陆簪星又遭受了什么?
而墨天音柔荑纤指轻晃手中酒盏,笑道:“果然不能多贪这杯中之物,面对祝姑娘这样的新秀,我却沉浸在故人往事中。”
“无妨。”祝遥栀甚至希望她多喝点,多爆点消息出来。
但墨天音只是自斟自饮,轻叹一声:“该说是天妒英才么,年少时越是意气风发,现在越是死生师友。”
她居然转眸瞥向祝遥栀,“祝姑娘,你说是不是只有无情无义之人,才能与世长存?”
祝遥栀对她说的那些故人往事一知半解,只好随口扯了一句套话:“修仙之人本就与天争命数,所求长生不老本就违逆天道,半途陨落也不奇怪。”
“与天争命数,是呀,与天争。”墨天音笑了笑,“祝姑娘是明白人。”
“长老谬赞。”
实话说,祝遥栀并不明白自己明白了什么。
而被她冷落在一边的邪神终于忍不住,低头带着些不满地轻咬她的耳尖。
祝遥栀眉心一跳,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还好,借着桌上酒盏遮掩,墨天音看不到石桌下她的小动作。
“栀栀,我厌恶这只蝼蚁,能不能把她撕碎?”邪神与她耳语,手掌将她的手拢了进去,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从拇指捏到尾指。
小怪物果然和墨天音有仇。
祝遥栀在祂掌心里写字:不,等我走开。
不然有她在场的情况下,堂堂仙盟长老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撕成碎片,怎么想她都很可疑。
邪神只好作罢,那些已经伸到墨天音身边的触手不甘心地甩了甩,但还是收了爪牙,乖乖趴回祝遥栀裙摆上。
祝遥栀等了小片刻,墨天音还是没有再透露什么信息,只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感慨之语。
她没耐心了,正要起身告辞,墨天音却忽然说了一句:“祝姑娘,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祝遥栀僵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长老说的是什么?”
墨天音眼神温柔含笑,“孽物的气息。”
哦,这是在怀疑她?
祝遥栀感觉邪神将她抱得更紧了。
她解释了一下:“方才和苍漪宗修士前来水月观途中,我们遇到了不少孽物,也许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
“原是如此。”墨天音眸光微凝,“仙门百家这次可来了不少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途中遇袭。”
祝遥栀说:“首席也和我们一起,长老可以问他。”
“祝姑娘别担心,我并非怀疑你。”墨天音柔柔而笑,“有首席在,自然轮不到我来怀疑你,毕竟首席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祝遥栀知道墨天音的意思,有李眉砂在,如果她真的和孽物有染,早就被宿敌就地处决了。
“若长老无事,晚辈就先告辞。”祝遥栀不是很喜欢和墨天音相处,这人虽然一直笑盈盈的,但绵里藏针。
“有缘再会。”墨天音说。
祝遥栀离开庭院,走到垂花连廊上,趁着四周无人摸了摸邪神毛绒绒的银发,低声说:“你可以去报仇了。”
邪神说:“她已经跑了,如果要把她揪出来,这里也要被我毁掉。”
祝遥栀怔了一下,“这么快?”
难道刚才,墨天音在她身上发现了邪神的气息,所以立刻跑路了。
祝遥栀有些怀疑,就问:“你认识她?”
“认识。”邪神说,“在我遇到栀栀之前,仙盟的秉烛狱困我许久。一开始我要用上十年才能长出外骨骼,然后不断被切割碾碎,不断退回幼弱之时,最后一次是在榴花汀,我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祝遥栀忽然想起在榴花汀解蛊那一晚,她看到血流遍地的仙盟,还有冰冷残暴的邪神。当时她以为是未来,现在看来,那是过去的景象。
不断被切割碾碎…之前在物华山庄遇到的那个乙十的孽物,虽是孽物,形貌却和人族少年并无两样,他说要是眼睛的颜色不像人,就要被听露长老挖出来重新长。
祝遥栀轻轻将双手覆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我后悔了,刚才应该让你杀了墨天音的。”
她能理解了,为何小怪物如此厌恶仙盟。
“这样会连累栀栀,”邪神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还是栀栀更重要。不急,反正这些蝼蚁一只都跑不了。”
祝遥栀踮起脚,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少年头上黑色王冠一样的外骨骼,冰凉如玉。
“栀栀不用踮脚。”邪神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也不用担心我,我要杀他们,就像捏死一群蝼蚁。之前碍于血脉牵制,现在我只为了你而活。”
祝遥栀轻叹,“仙盟这几个长老,简直是人面兽心。”
“这些与栀栀没有关系,所以不要不开心。”少年低头蹭了蹭她的脸,“栀栀,不要可怜我。那样会让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我会难过。”
小怪物的思维方式和常人确实不太一样。
祝遥栀安抚地摸了摸少年鬓边的碎发,因为太过蓬松细软,简直就像摸猫耳朵一样,她轻声说:“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我,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栀栀。”邪神说。
“我相信你。”祝遥栀并不怀疑。
绕过连廊,祝遥栀走出灯火通明的陆府,外面星月垂野,夜色如水,街上时不时还有行人二三,还有几家铺子在卖夜宵。
祝遥栀走近了,看到几个修士在聚在卖汤圆的铺子里,围了一张方桌正在谈论些什么。
她也走过去点了一碗汤圆,在旁边坐下听他们说话。
没人有看到,邪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侧过身抱着她,简直一刻都不能和她分开。
祝遥栀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坐旁边的凳子。”
邪神:“不要。”
行吧,非要和她挤在一张条凳上。
祝遥栀支起耳朵,偷听隔壁桌讲话:
“真是见鬼,我师兄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阵修,就是看不出这幻境的阵眼在哪里。”
“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好好的不在宗门里待着,非要跑过来凑热闹,这鬼地方不对劲,再待下去保不准要出什么事。”
“别说了,又不止你一个人察觉不对劲,无论是什么天灵地宝,也得留着小命才能用上。但不少人或御剑或乘飞舟,都出不去。”
“我刚才御剑试过了,穿过边缘的群山,还是回到这里,简直跟鬼打墙一样。”
祝遥栀听了几耳朵,看来这幻境进得来出不去,阵眼又不在这里,太难办了,难道真的得等陆簪星亲自来,这个幻境才能破开?
而那些修士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鬼地方不仅出不去,据说还有魔教混了进来。”
“这消息保真吗?”
“真的,我师姐本来想找阵眼,却没想到追踪到了魔教的踪迹。”
“魔尊有没有来?该死的,如果魔尊来了,那我们全都得交待在这了。”
“听说没有,来的是魔教圣女。”
听到这的祝遥栀:“……”
小怪物就像树袋熊抱树一样抱着她,闻言就说:“栀栀别听他们的,你不同意,我就没有吃人了。”
“…乖。”祝遥栀摸了摸一只触手。
这时,老板娘把她点的汤圆端了上来,陶碗中圆滚滚的汤圆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撒了一勺花生碎。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奇怪,祝遥栀就舀了几个汤圆吃下去,芝麻馅花生馅的,味道还不错。
趁人不注意,她舀了一个汤圆喂给邪神,问:“好吃吗?”
邪神:“甜。下次给栀栀做。”
好吧,看来小怪物又丰富了给她做饭的菜谱。
接下来,祝遥栀一边闲逛一边打听消息,各处游荡的修士不少,有用的消息没听到多少,倒是听了不少八卦。
要是没有人,她就会和邪神牵着手十指相扣。
走到后面她都累了,被邪神抱在怀里,少年的怀抱太温暖,祝遥栀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发现她躺在熟悉的竹榻上,看来是邪神把她抱回了画境里。
她伸了伸懒腰,慢吞吞下床把温热的早膳吃了,发现果然多了一碗汤圆。
她有些好笑,吃完早餐就离开了画境,白天的街巷又热闹了起来,热闹得,有些熟悉。
长街两旁又围了熙攘人群,凤凰花瓣飘飞如雨,丫鬟和喜婆在四处分发喜糖和糕点。
“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喜糖见者有份,给诸位散散喜气。”
不止是熟悉,简直是一模一样。
祝遥栀疑惑,难道这个幻境就是在不断地重复成亲的那一天?
她还在沉思,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祝遥栀擡头瞥过去,隔着喧嚣人潮,一眼望进了玄衣少年眼里。
是李眉砂,也许是漫天飘花和满街的红绸彩穗,少年冰雪一样的眉眼显得温和了些许,眉间朱砂艳杀满城飞花。
祝遥栀视线下移,发现李眉砂的衣领太高,遮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郁结,快步走过去说:“把你领扣解了。”
李眉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