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阙(2 / 2)
她还在思索,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目光,一擡头就对上了墨天音的视线。
“霎雪剑祝遥栀,”墨天音盯着她,近乎嘶吼着说,“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本来就该死在榴花汀!我只不过想把自己的命握在手里,最终也是这种下场,你以为你能好得到哪去?你迟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咒骂还没说完,李眉砂一刀斩落,刀光凛冽,如携雷霆之怒,巨大的轰鸣声后,她已经破碎成风中尘埃。
祝遥栀心头一跳。耳边还回荡着墨天音的咒骂声——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垂下眼眸,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一样,她和墨天音不一样,既然天命不公,那逆天改命就无可非议,区别在于墨天音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害灵修。
很快,几个仙盟修士又押了一人上来,是司空玉。
青年身上的白衣浸满血迹,形容憔悴,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眼神有些涣散,时不时颤抖着,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他露出的手背上,有什么东西在黛青血管里钻动,让他抖如筛糠。细看之下,他的皮肤隐隐露出细细的裂隙。
显然,李眉砂只是吊着他一条命,没少折磨他。
祝遥栀忽然反应过来,李眉砂之前很有可能把司空玉关在了鹤雪山庄,十年前司空玉被司空兰剖灵根折磨的地方,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就难免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所以他才会怕成这样。
一旁的仙盟修士宣布他的累累罪行,包括残害亓家血脉,利用繁衍血脉蛊惑人心,残害无辜修士等等,罄竹难书。
周围的修士纷纷震惊,相比刚才的墨天音和司空兰,司空玉可以说是修为不高,又无权无势,但犯下的罪行不遑多让。
司空玉回过神来,事到如今他还不肯认罪,企图辩解,虚弱地说:“仙盟好大的威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可有证据?”
施语荷起身,红着眼眶扬声说:“我就是证据!诸位道友,此人简直是衣冠禽兽!利用繁衍血脉欺我瞒我,在水月观残害我苍漪宗弟子足足二十九人!只为了夺得借命花疗伤。”
“我也可以指认,”另一名女修也站了起来,样貌和声音都有些熟悉,“我是试剑台修士方轻萝,之前前往榴花汀封印邪神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保护了司空玉一路,后来险些为了他豁出性命,现在想来也是被蛊惑了。”
祝遥栀想起来了,是当初在禁地被她救下的那个女修,什么襄兰方家的小姐。
陆陆续续还有几名女修站出来,指出司空玉曾经蛊惑她们,或让她们盗窃宗门宝物给他,或是替他挡伤,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围的修士就说:“一个人说你有问题,也许可能是污蔑你吗,但总不能一群人都说你有罪,你还是清白无辜的吧?”
“的确,啧,没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做的事情却比孽物还要恶心!”
司空玉眼见他的风评急转而下,连忙说:“冤枉!你们之前都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为了我可以献上一切,现在见我落魄了就纷纷落井下石,我不喜欢你们,难道就是我的错?”
祝遥栀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居然觍着脸把人命关天的事情引到情情爱爱上面去。儿女私情,不了解的外人也就不好置喙。
司空玉接着狡辩:“人心易变,你们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水性杨花,所以只要把一切退到我身上就可以了,你们说我有孽物血脉,可我没有任何异化之相,试问我是如何融入孽物血脉还能安然无事?”
他倒是头脑灵活,懂得仙盟不会公开灵修融入孽物血脉的具体方法,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
也确实有人疑惑道:“对啊,如果他身上真的有孽物之血,那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像人的地方?”
司空玉转而看向祝遥栀,泪眼朦胧地说:“师姐,相信我,从前都是我有眼无珠,不懂得珍惜你的心意,现在我只想对你好...”
同一时间,祝遥栀在识海里听到了系统微弱的声音:“救他,你快救他...”
周围的修士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霎雪剑传人痴恋司空玉一事,闻言顿时好奇地看了过来。
祝遥栀起身走向司空玉,那几个仙盟修士没有拦她。
她擡手召出了霎雪剑,剑光清澈无瑕,秉烛台刹那间飘起飞雪。
她笑了一下,“你蛊惑我为你出生入死,还妄想夺我的霎雪剑,这就是对我好?”
系统的声音孱弱得如丝如缕:“你救他,只要你帮他除去即将苏醒的存续血脉,我就能送你回家,真的。”
司空玉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给她磕头,“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当然想回家,但也不想让司空玉好过。
祝遥栀扬声说:“诸位莫要听信他的强词夺理,要证明他身上有孽物血脉很简单——”
她擡脚踩在司空玉脑袋上,狠狠将他那张脸踩进了地砖里,然后一剑砍下了司空玉的手脚。
“啊——”青年惨叫起来。
血色飞溅,众目睽睽之下,司空玉的手脚又重新长了出来,完好无损,而被她砍下来的断肢还在汩汩流血。
祝遥栀冷声说:“如果不是丰盛血脉,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众修士立刻明白过来,“是啊,他还敢说自己身上没有孽物血脉,简直颠倒是非黑白!”
“难怪蛊惑了这么多人!不要脸也毫无良心的东西!”
祝遥栀擡脚一踹,将司空玉踹翻过来,他就像一条狗一样磕头求饶,“师姐,放过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祝遥栀凛声问:“既然你早就被司空兰剖去灵根,那你现在的灵根从何而来?”
她心中已有猜测,毕竟是和她一样的冰灵根啊。
“我,我...”司空玉脸色煞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从我身上挖的,是不是?”祝遥栀眯了眯眼眸,“你被司空兰折磨得半死不活,侥幸逃了出来,是我救了你,把你带上剑阁,结果你挖了我的灵根。”
“不、不是的,”司空玉辩解说,“是师尊,对,都是薛徊,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挖一小部分,不会有什么影响。”
祝遥栀听得几欲作呕。
她是穿书进来的,如果她是原主,她简直恨不得把司空玉大卸八块。
秉烛台周围的修士更加震怒:
“人家好心相救,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剖人灵根!”
“岂有此理,他简直比墨天音和司空兰还要丧尽天良!”
“我呸!这种狗东西也配称为人?”
比起墨天音和司空兰,他们当然会更恨司空玉,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还求不得的机缘宝物,司空玉却只要蛊惑人心就能轻松到手,更别提为他出生入死的女子几乎都出自世家大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一时群情激奋,众人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有人按捺不住,提剑冲了上来,“反正他都沾染了丰盛血脉,砍断手脚也能长好,我刺一剑也不会有什么事。”
祝遥栀没有拦,仙盟修士也没有阻止。
不过是咎由自取。泱泱苍生,哪有可能损众人机缘,来成就一介心术不正的竖子。企图欺瞒众人,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出手,刀光剑影与灵力辉光此起彼伏,司空玉不停惨叫,鲜血横流,断肢落满秉烛台。
几个仙盟修士忽然跪下行礼,“参见盟主。”
刚才祝遥栀没有上去找他,那就换他来找她。
少年苍白的手掌伸过来,复上祝遥栀握剑的手,带着她手起剑落,剖出了司空玉丹田中,那本就不属于他的灵根。
那一小块灵根无形无体,只是一小团浓郁灵光,散发冰雪清辉。
李眉砂伸手捧起那团冰雪灵光,声音比漫天霜雪还要森寒:“死有余辜。”
他的手仍然覆在祝遥栀手背上,“杀了他。如果他是天命所向,那我就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让他沦为一枚弃子。”
“如果天命一定要选择一个人,那为何不能是你?原本天道所向之人已死,你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李眉砂站在她身后,宽大的袖袍几乎要将她笼入怀中,“我要你荣光加身,名动八方,让这天下千秋万载,披覆你的恩泽。”
原来这就是李眉砂说的,要送给她的礼物。
祝遥栀听见识海中系统破碎而断续的话语,像是奄奄一息:“救他...救救我...我是天道化身,我能送你回家...只要你除去存续血脉...”
祝遥栀在识海中说:“司空玉已经身败名裂,我会杀了他,取代他走完剧情。”
系统:“可你...你只是...”
祝遥栀:“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擡手挥剑,剑光凛冽澄明,霜雪华光照彻秉烛台。
单凭她也许杀不了司空玉,但剑气上附着了李眉砂的灵力,幽蓝昙花在她剑锋上绽放。
祝遥栀一连斩出数剑,飞光密集如骤雪,将她厌恨至极的司空玉切成碎尸万段。
血肉碎块很快发黑腐臭,烂成一滩污水。
司空玉,终于死了。
了结一桩事情,祝遥栀不由得畅快地轻呼了一口气。
她在识海中问系统:“所以接下来我只要推完原著剧情,你就会送我回家?”
系统的声音孱弱地像是将断未断的悬丝:“对…”
祝遥栀警告它:“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不然你要的结局永远不会到来。”“我知道…”
李眉砂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在和谁说话?”
祝遥栀心头一跳。
李眉砂居然听得到她和系统的对话?他从什么时候听到的?
祝遥栀心下细思极恐,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你听错了。”
李眉砂没有追问,他只是捧起那团霜雪凝光的灵根,说:“上面其他气息,我已经涤荡干净。”
祝遥栀摇了摇头,“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就不要了。镜花海有不少地方黄沙漫天终年无雨,这块灵根碎片不如拿去降一场雪。”
旁边的修士一听,顿时拱手说:“祝小姐大义!”
李眉砂垂下眼眸,声音缓而凝涩:“好。”
祝遥栀还想跟系统商量接下来要做什么,但碍于李眉砂在,就擡步走远。
虽然司空玉死了,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但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比如,她至今不知道剑阁背后是什么势力,还有那天在水月观幻境中想要杀她的人,是谁派来的。
飞雪簌簌,掩盖了秉烛台上的血腥污浊,围观的灵修出了一口恶气,满意地离去了。
华贵万分的袍角沾染霜雪,李眉砂垂眸看着手中一支骨簪,光润如墨玉,缀满细碎白花,都只是还没绽放的花芽。
这是骨骼雕成的发簪,是最接近他心脏的一块骨骼。
榴花汀的那一夜,怪物剖下自己的外骨骼精雕细琢,以为这样就能讨得少女的欢心,但她没有收下,后来这支发簪甚至落到了别人手里,帮他提升修为。
“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她方才说。
他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背影,五指收拢,将手中骨簪生生捏碎,怪物的外骨骼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碎片扎得他满手是血,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上。
细碎的花芽荡开,乘风向少女飞去,在她身边无声绽放。
再也送不出去的爱意,不如化作漫天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