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 【第五十九章】(1 / 2)
59【第五十九章】
◎“夫妻同根生”◎
这个被沈春芜珍藏了七年的秘密,今夜,她决定不藏了,一直藏着掖着,未免也太累了。
案台上的烛火,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盛轼吹熄了去。
整一座婚房,变作了一个幽深的洞xue。
风从楹窗徐缓地穿了进来,风的质感黏稠沁凉,像是被尘封许久的那一段岁月,嗅起来有一种陈旧古早的气息,
沈春芜静静坐在长夜的风里,盛轼离她很近,近得她能听到他微热的吐息,如一片时涨时伏的潮汐。
她斟酌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开场,搅得心烦意乱,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七年前,我在漠北救过一个少年,救下他,他说会来娶我。”
“我从没有刻意要等他的意思,”沈春芜揪住了盛轼的衣裾,脑袋埋得很低,“我也没有故意要瞒你的意思。”
沈春芜沉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也没有忽略了盛轼的情绪,更看不到他明显上扬的唇角。
他俯眸下视,握住了她,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显得无措又忐忑。
盛轼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她大抵觉得他肯定要大怒了。
盛轼失笑,心中只有一句话:这小姑娘,怎的这样傻,她的少年已经来践行七年前许下的承诺了,为何她偏偏认不出他?
他就这么难猜吗?
“所以,你将容朔认作了当初你救下的少年?”
沈春芜心头一凛,盛轼的直觉未免也太过于敏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点出了今日乌龙局的关键。
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若是承认了,那岂不是她对当初救下的少年,仍旧念念不忘?
若是不承认,那又显得矫揉造作,也悖逆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沈春芜非常清楚,自己任何情绪和想法,都是逃不开盛轼的眼睛的,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坦诚相告。
沈春芜双手置放于膝头上,手掌心隐微地渗出了一丝汗,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凝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容朔,就觉得他与七年前的少年很像。”
一抹兴味浮掠过盛轼的眉庭:“哪些地方像?”
沈春芜是复明时期与容朔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还是有些印象的,遂是道:“他的语气、姿态、声线,还有面容,都与那个少年很肖似。”
盛轼:“……”
他与容朔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在性情上大相径庭,哪里像了?
不过,七年前的盛轼,与现在的他,变化是很大的,也勿怪沈春芜认不出来。
更何况,她复明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盛轼,而是容朔。
错认了人,亦是在情理之中。
盛轼显然被气笑了,伸出手扯住沈春芜的脸腮,朝外不轻不重地扯了扯:“少年不是给你写过信吗,自报过家门,你没收到?”
——信?
沈春芜觳觫一滞,没想到盛轼连少年送信的事也知情,他暗中调查得这么仔细的吗?
沈春芜下意识道:“你翻过我的屋子?”
盛轼凝眉嗤笑了一声:“在你眼中,我是会用这种不入流手段的人?”
沈春芜:“那你如何知晓信的事?”
“我不光知晓少年给你写过信,还知晓信的内容。”
盛轼说着,修长纤细的指根,如一只细腻的工笔,沿着沈春芜的额庭,轻拢慢撚地描摹了下来,最后,指腹撚抚着她的唇廓。
男人的指尖裹藏一团热意,让沈春芜感觉肌肤掀起了一片软酥的痒意。
沈春芜抓住他的手,本来她想问他是不是看了书信,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盛轼看了书信,是不会说前面那一句话的。
那到底是……
沈春芜怔神之时,心中有一个念头蹿出出来,彷如一只小陀螺在转来转去,闹得她心口蔓延起了一片痒意。
这个念头蹿出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沈春芜觉得不太可能。
正纠结思忖之间,忽听盛轼说道:“因为信的内容,是我写给你的。”
此话俨如一桩惊堂木,当空砸落而下,在空气之中敲撞出了万千光尘,沈春芜的心也跟着这万千光尘种种陷落了下去。
沈春芜内心百感交集,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盛轼如何可能会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如果他是,为何他不早告诉她?
还一直让她猜来猜去!
错把容朔错认成少年!
沈春芜摇了摇首,眼眶逐渐热了起来,极力憋忍住的泪,在不经意间流了下来,在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就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
“我不信,你是骗子,大骗子。”
盛轼揩掉她的泪渍:“我怎么会是骗子,当初承诺过娶你,现在我回来,三书六礼娶你为妻,你明天就过门了——”
话未毕,沈春芜忽然俯身,咬住了他的肩膊。
她不管,反正他就是骗人了!
盛轼就是当初的少年,既如此,为何不一早告诉她呢,还让她惦念了这般久,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何不干脆说出来,一直拖延这般久!
当她失明,看不清东西,很好欺负是吗?
沈春芜越是想,越是难过。
日思夜想的人,一直以为远在天边,原来就近在眼前。
她不知道他是他,他分明知道,却不告诉她。
这天底下,怎的会如此可恶之人!
沈春芜这一咬,用了蛮劲。
空气之中,逐渐弥散着一股子血腥气息。
她听到身边的男人传了一阵低闷的轻哼。
沈春芜松开了嘴,抚着他的肩肘,别扭地问了一声:“疼吗?”
“一点都不疼,”盛轼反而揉了揉她的嘴唇,关切道:“你牙齿疼吗?不疼的话,可以咬另外一边。”
说着,把另一个肩膊腾了出来,送到她嘴前。
沈春芜:“……”
她泄恨泄够了,自然不可能再咬他。
彼此都冷静下来后,沈春芜忽然变得有些腼腆起来,一直垂着脑袋,两只手藏在毛氅里,小幅度地揪着绒毛,觉察到盛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目光温沉而柔软,裹藏着执着的烈火。
沈春芜有满腹的疑问,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此际,只感受到盛轼一边替她绾发,一边好整以暇地问:“怎的现在不说话了,嗯?”
“我记得,当初为你撑伞的几年,你小嘴挺能叭叭。”
沈春芜:???
她本来想要反驳几句,但听到了“撑伞”二字,她意识到了什么,眸瞳在昏暝的光影之中缓缓瞠住,大脑轰的一声,全乱了,不可置信地道:“当初在檐下,给我撑伞的人,是你?”
盛轼微抿下唇,嘴角漾起浅浅弧度,眼睑耷拉望着她:“那个时候,我其实在等夫子传信,但突然见你钻到伞下,你还吩咐我,送你回家。”
他如今肆无忌惮地清算起旧账,沈春芜颇觉羞窘,恨不得寻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沈春芜嗓音变得轻如蚊蚋,两只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我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侍卫,我就是忘带伞了……”
“一两次忘记也就罢了,连续三年都能忘?”
盛轼故意拖着腔调,闷声低笑。
沈春芜心口上仿佛有小蚂蚁在慢条*斯理地爬,所及之处,皆是撩蹭起漫天的麻意。
她被逼急了,忍不住道:“那你为何不主动声明,这样我也不会走入你的伞下。”
顿了顿,她反问起来:“第一次许是无次,第二次为何还要送?”
“第二次为何还送,此中缘由,你不知道?”
男人这一声反问,径直酥入了他的骨头里。
七年前毛毛细雨里,他故意撑伞,送她回山居,是为了什么?
沈春芜不说话。
盛轼也没有说话。
小姑娘当时真的是小姑娘,十岁出头,包子脸,看起来像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他也道不清楚当时的自己,是持着什么心意。
但看到这个小团子,被雨水打湿的时候,就想要呵护,不想让她冒着雨回家。
人的习惯何其可怕,当他习惯为她撑伞之后,他发现,自己心甘情愿地折戟在这烟雨之中。
愿漠北的天穹,日日都下雨。
因为在下雨天,就能顺理成章地看到小团子了。
不下雨,就没有正当理由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