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密告(1 / 2)
太皇太后启灵之日,天光未亮,皇宫内外已笼罩在浓重的哀戚之中。
灵驾停驻的大殿前,白幡如雪,素幔低垂,纸钱纷飞间,哀乐呜呜咽咽,直透人心。
赵锦曦身着斩衰素服,腰系麻带,发丝间别着白麻,神色沉恸。皇后紧随其后,素衣素裙,鬓边仅簪一朵白菊,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襟。
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皆穿素服,腰系麻绳,肃立殿阶之下。一品高官靠前,手持哭丧棒,低头垂泪;低品级官员与同僚并肩,呜咽之声此起彼伏。往日里威严干练的朝堂栋梁,此刻尽卸锋芒,唯有难掩的哀恸。
另一侧,命妇们亦是哭声一片。公侯诰命、重臣家眷按身份排定次序,或扶栏拭泪,或伏案痛哭。
吉时一至,礼官高声唱喏:“启灵——”
话音未落,赵锦曦率先俯身下拜,声音嘶哑:“皇祖母,孙儿恭送您归陵……”一声泣诉,悲痛难抑。皇后跪伏于地,哭声哽咽,几乎晕厥,身旁女官忙悄悄搀扶。
文武大臣齐齐跪拜,哭声响彻宫闱;命妇们更是泪如雨下,哭声与哀乐交织,漫过宫墙,久久不散。抬棺的力士稳步上前,缓缓抬起灵驾,在礼官的指引下向宫外行去。
赵锦曦起身,亲自执绋牵引灵驾,皇后与百官、命妇们紧随其后,一步步向前挪动。
谁知灵车尚未踏出宫门,忽闻人群中一声惊呼——肖绍钦身子猛地一晃,眼前骤然一黑,竟直直向后晕厥倒地,不省人事。
宫人见状大惊失色,忙不迭蜂拥上前,小心翼翼将他抬至附近偏殿急救,一面派人火速禀报皇上。
赵锦曦正执绋牵引灵驾,听闻消息,脚步一顿。他稍作沉吟,当即传旨:“肖卿年逾七旬,连日守丧奔波,又逢启灵大典哀恸交加,才致劳顿晕厥。着令即刻送其回府静养,肖卿无需参与后续送葬事宜。”
随后,他又召来太医院院判闻太医,命其携上参茸等名贵药材,亲自赶赴肖府诊视调理,临行前特意叮嘱:“务必悉心诊治,好生照料肖卿身体,有任何情况即刻回奏。”
次日醒来后的肖绍钦得知前因后果,心中满是惶恐不安。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谢罪,却被太医按住。
“国丧之际,君上尚强忍哀痛主持大局,未曾有半分懈怠,臣身为臣子,却先于君前倒下,此乃大不敬,更是失了臣子本分!”他捶着床沿,满面愧色,“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说臣心不诚,或是抱怨守丧之苦?这让老臣如何自处!”
闻太医和府中子弟百般劝慰,他才歇了入宫向皇上请罪的心思。
三日后,闻太医回宫复命,言肖大人已然醒转,身体渐好,只是体虚气弱,仍需静养。
赵锦曦闻言当即传旨,赐下一柄做工精致的虎头拐杖——杖身镶赤铜,虎头衔明珠,既显尊荣,亦能助其行走。
肖绍钦望着案上的虎头拐杖,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笑意。
这拐杖是恩宠,却也是提醒,提醒他年逾七旬,筋骨早已腐朽,连守丧哭灵、送驾启灵这样的礼仪差事,都已力不能支,竟在国丧大典上晕厥失态,累及御前分心。
思及此,他心中去意已决,当即屏退左右,取来纸笔,挥毫写下辞呈。
笔墨间尽是沧桑与恳切:
“臣肖绍钦叩呈陛下:臣自束发入仕,蒙先帝拔擢,又得陛下恩宠,忝居朝堂数十载,夙夜匪懈,只求报效家国。然岁月不居,臣已年过七旬,筋骨日衰,精力渐竭。国丧之际,臣竟猝然晕厥,有失臣子本分,惶愧无地。今虽蒙陛下恩赏虎头拐杖,体恤老臣,然臣自知朽木难支,恐日后久坐朝堂,难理繁务,有误军国大事。念及此,臣恳请陛下恩准致仕,归乡静养,以全残年。臣此生受国厚恩,虽退居林下,亦不敢忘陛下教诲,日夜为江山社稷祈福。望陛下垂怜,准臣所请!”
辞呈送入宫中,赵锦曦展卷细读,待读完最后一字,他对吕公公道:“传朕口谕,宣肖卿入宫。”
肖绍钦扶着虎头拐杖,颤巍巍踏入御书房时,赵锦曦已起身相迎。他温言道:“肖卿的辞呈,朕看过了。”
肖绍钦屈膝跪地叩首,声音带着沙哑与恳切:“皇上,臣年逾七旬,筋骨衰朽,连国丧守灵都难撑全程,竟在启灵大典上晕厥失态。大理寺掌刑狱断案,需明察秋毫、日夜操劳,臣如今眼昏耳聩、精力不济,恐错断一案便累及无辜、有负律法圣恩,实乃朽木难支。留在朝堂,徒占其位,恐误军国要务与刑狱重责,辜负陛下信任,臣老迈无用,还望陛下恩准致仕,归乡颐养天年!”
赵锦曦俯身扶起他:“肖卿何出此言?你任大理寺卿这些年,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平反多少冤狱,理清多少疑难卷宗。昔年江南盐案、北地兵变余案,皆是你临危受命,不眠不休勘破真相,护律法清明、百姓安宁,你是朝堂的定海神针,更是朕的肱骨之臣。”
他扶着肖绍钦在御座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归位落座。
肖绍钦拱手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肖绍钦腰杆虽因年迈微驼,眼神却依旧清明,“那些功绩皆是臣分内之责,全赖陛下信任与律法昭彰,臣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大理寺乃国之法度根基,须得头脑清醒,聪明有魄力之人坐镇。臣如今连久坐听审都觉吃力,更遑论追查疑案、辨析真伪。与其占着卿位误事,不如让贤于年富力强、明察干练之辈,方能保律法无失、朝堂清明。还请皇上念在臣克己勤勉、无半分私心的份上,成全臣归乡之志!”
“朕本想留你静养三月,再回大理寺主持大局。可看你字字恳切,便知你去意已决,不愿再受刑狱繁务牵绊。”
赵锦曦叹了口气,语气转为释然:“也罢。朕知你一生为国操劳,从未得闲,如今既已心力俱疲,朕便不强留你了。准你致仕,归乡安度晚年。”
他抬手止住欲叩首谢恩的肖绍钦,续道:“你在大理寺多年,功绩卓着,朕已命人备好黄金百两、绸缎百匹,外加良田五十亩,作为养老之资,你万不可推辞。”
肖绍钦闻言,老泪纵横,伏地叩首:“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臣归乡之后,亦会为江山社稷祈福,不负陛下多年知遇之恩!”
赵锦曦亲自扶起他,温声道:“肖卿起身吧。一路保重身体。”
循祖制,国丧期间民间宴饮婚嫁一概停辍,李青安与陈维芳之婚约,亦只得暂行搁置,另择吉辰。
元旦次日,陈府忽传喜讯——陈维君诞下一女。林允泽亲为命名“慕君”,待至满月之期,便遣人相邀二哥林景泽,及柳家舅父舅母前来陈府小聚,略备薄酌以贺弄璋之喜。
紫薇院暖阁内熏香袅袅,兰麝袭人。林景泽小心翼翼抱起襁褓中的侄女,那婴孩粉雕玉琢,闭眸酣眠,小脸晕红如霞。
他眸中满溢柔色,指尖轻触襁褓边缘,含笑道:“此名清雅蕴藉,一听便知是三弟匠心,只是‘陈慕君’三字,读来略有些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