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1 / 2)
陈记粉铺的生意,就跟灶膛里那火,越烧越旺。
每天一到饭点,那条长队就跟龙似的,从自行车棚甩到大马路上,能拐好几个弯。
陈建国在后厨颠勺颠的胳膊都快断了,脸上那笑,却跟盛开的老菊花一样,褶子里都透着舒坦。
陈灵儿在前堂跑的脚不沾地,可那双眼睛,一天比一天亮。
这天中午,店里来了个怪客。
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穿一身笔挺深蓝色西装,脚上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在这满是学生跟土布工装的人群里,特别扎眼。
他没像别人那样往前挤,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站着,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玩味,打量这个小小的粉铺。
他瞅着陈念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嘴角咧开个有意思的笑。
等了好半天,他才不紧不慢的走到摊子跟前。
“老板,来碗粉。”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京城人特有的懒洋洋腔调。
陈念抬头瞅了他一眼,没说话,手脚麻利的给他盛了一碗。
年轻人接过碗,找了个角落空位坐下。
他没急着吃,而是先拿起那双干净的竹筷,仔细看了看。
又端起碗,闻了闻那股子霸道的香味。
然后,他才夹起一小撮粉,慢悠悠送进嘴里。
只一口,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一下就给僵住了。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足足三秒,那双桃花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他放下筷子,又端起碗,喝了口汤。
这下,他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吃的又快又急,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斯文样。
一碗粉吃完,他把碗往桌上一放,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皮夹子,抽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拍在桌上。
“不用找了。”
他站起身,看着陈念,那双桃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跟探究。
“小老板,你这碗粉,有意思。”
“我叫廖凡。明天,我再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背影,跟一堆看得目瞪口呆的食客。
陈建国从后厨探出头,看着那张大团结,咂了咂嘴。
“念念,这小子派头不小啊。”
陈念看着廖凡消失的方向,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她总觉得,这个叫廖凡的男人,不只是来吃粉那么简单。
他那眼神太有侵略性,跟盯上了猎物的豹子似的。
廖凡的出现,像往平静湖里扔了颗小石子,起了点涟漪,但很快就散了。
陈念没把这事儿太放心里。
她每天依旧是宿舍粉铺还有图书馆,三点一线。
这天,她收到了奶奶从下河村寄来的信。
信封很厚,里面除了信纸,还有几张花花绿绿的票证跟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
奶奶的信,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气。
“念念,见信如晤。”
“你在首都的事,我听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是站得高了,盯着你的眼睛也多了,凡事,多留个心眼。”
“家里一切都好,厂子扩建很顺利,省里批的那条生产线,下个月就能装好。你爹现在是运输队的头儿,人精神多了也知道心疼人了,灵儿那丫头也踏实肯干,仓库管的井井有条。”
信的前半段,说的都是好消息。
可看到后面,陈念的眉头,却一点点皱起来。
“就是村里,有点不大太平。”
“厂子富了,人心就野了。有几户人家,仗着是村里的老人,又是第一批跟着我干的,开始倚老卖老,出工不出力,还总想着占厂里的便宜。”
“前几天,你三爷爷家的那个堂叔,在外面喝酒吹牛,说这厂子是他看着建起来的,没有他,就没有下河村的今天。还说,你一个女娃子,早晚要嫁出去,这厂子,最后还得姓陈,得由他们这些本家的男人来当家。”
“这话,传到我耳朵里了。我没声张,就是让赵铁柱,把他这个月的工分,给扣了一半。”
“他那婆娘不服气,跑到咱家院门口撒泼打滚,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让李秀莲出去,一盆洗脚水,就给泼回去了。”
“念念,你记着。这世上,最难治的,不是穷病,是人心里的贪病。这病,光靠钱,治不好。得用刀子,把那烂了的肉给剜了,才能好。”
信的最后,奶奶又提了一句。
“我给你寄了点新调的十三香,你炖肉的时候放一点,能去腥增香。用法跟以前一样。”
陈念看着信,心里沉甸甸的。
她知道,奶奶这是在点她。
刚看完奶奶的信,还没等陈念心里那点沉重劲儿过去,邮递员又送来一封。
是顾远洲从省城寄来的。
信纸上,还是他那手清隽好看的字。
可信里的内容,却让陈念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顾远洲在信里,先是说了说他在省城大学的生活,一切都好。
那篇关于股份制改革的报告,在省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现在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还被经济系的系主任,破格收为了关门弟子。
可说着说着,话锋就转了。
“我们班里,有个女同学,叫苏晚晴。是省政府办公厅一位副主任的女儿。她人很热情,对我的那篇报告很感兴趣,经常来找我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前几天,她还邀请我周末去她家里做客,说是她父亲也想见见我,跟我聊聊乡镇企业改革的事。”
“我本来想拒绝,但系主任说,这是个好机会,让我一定要去。”
“念念,你别多想。我去,就是单纯的学术交流。”
信的末尾,他还特意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句。
可陈念看着苏晚晴这三个字,心里头那股子无名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什么学术交流?!
一个省政府副主任的千金,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乡下来的穷学生这么热情?
还不是看上了顾大哥的才华跟潜力!
还邀请去家里做客?
这不明摆着是相亲吗?!
陈念捏着信纸,指节都发了白。
她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千金小姐巧设局痴情郎君陷情网的年度大戏。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买张火车票,杀到省城大学去,当着那个苏晚晴的面,把顾远洲给抢回来。
可她知道,她不能。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又酸又涩,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难受的紧。
她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想从字里行间,找出一点顾远洲对那个苏晚晴不一样的态度。
可什么都没有。
顾远洲的字里行间,全是坦荡。
可就是这份坦荡,才更让陈念抓狂。
这说明,顾大哥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陈念把信拍在桌子上,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心里乱成一团麻。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