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共剪西窗(二)(2 / 2)
他惶然呆立在灯前,那骨灰坛似无限放大,在他眼前转圈,在他耳边轰鸣,他踉跄后退了,按住身后的桌子。
骆长清没看见他的神情,对着那坛子躬身拜了一拜:“小风的死我难辞其咎,如果当初我不带他去京师……哎,算了,我再说这些话也无用,只能帮他守一守了,他朝寻个合适的机会,叫顾掌柜能够接受了,再给他风光大葬。”
她转身,觉得这边又有些暗,便将那烛灯端起,往桌边走:“咱们都讲究入土为安,我总觉得,没有下葬的,始终不会瞑目。”
走至陆陵面前,她将灯盏举了举:“你怎么了,脸这样苍白?”
陆陵瞥过眼不去看她,微微喘着气,眼眸中若见了世界倾塌,一片荒芜。
骆长清从容将那灯盏放下:“你是不是害怕啊?”
“我没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惶恐地回。
对方却一怔:“我是说,你是不是害怕我祭拜小风冲了喜气,没有关系的,我相信,人有好歹,鬼也有善恶。”
他松口气,不自在地道:“是。”
对方又道:“时辰应该快到了吧,媒人怎还没有来呢,对了,阿陵你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他缓缓回眼,自嘲地笑了几声:“不一定。”
“那就是说会多留些时日?这样最好。”
他深吸了口气,靠着桌边,慢慢看向那骨灰坛。
亲人之间难道冥冥之中会有相连吗,小风生前没能与他姐姐相认,可死后,还会来救她。
他不信鬼神说,也不畏所谓黄泉路上亡魂,可是,他见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坛子,想起了那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为他牺牲了许多自由,始终不能归故里,最后被他害了性命的可怜人。
他忽然心生了愧疚。
不能回头,没法悔改,可这无边愧疚挥之不去,叫他不能再伤害他的亲人。
他回眼,悲哀地看着眼前人:“不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
“现在就走,没有时间看你们成婚了。”
骆长清不解:“好几天都呆了,怎的急在这一时?”
“是啊,我也想留,可是做不了主。”
他并不想留,他没有办法再从容面对他们。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我也不勉强了。”对方惋惜回道。
他不予再言,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你……可有什么不适?”
骆长清抬袖左右看了一看:“没有啊,怎么了?”除了微微有点燥热,一定是这嫁衣太厚了的缘故。
他侧眼看那杯里还有半盏茶,沉思须臾,放下心来:“那就好。”
他推门而出,慢慢走下楼梯,楼下的动静清晰听在耳边,他未曾回望一眼,只全当与己无关,伸手推开后门,在那风起云涌之中,悄然隐去了身影。
一枚针穿过落叶,划破沉寂。
刘公子的瞳孔猝然紧缩。
忽有一手挡在他面前,双指间夹住那枚针。
他惊慌看向岳澜:“你救了我。”
岳澜不及回话,暗器又至,他抬手一把将身边的陈华渊拉到了背后。
而刘公子恼怒,哨声又起。
陈华渊刚刚站稳,刻意抬眼再看那阁楼上的人,却见那人并无退缩之意,仿若毫无忌惮。
再回眸时,见刘公子正前方忽现一人。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背着顶草编帽子,也许是个乞丐。
这乞丐被黑衣人胁迫着,以身护在刘公子面前,左右躲闪不得,只能惶惶闭眼,听风声呼啸。
而疾风乍停。
小乞丐惊愕睁眼,大口喘着气。
岳澜手中银针欲冲着来路反甩回去,但要出手一刻,他忽怔住。
这场景,有些熟悉。
当年初入京师,他这样护过一位王爷,那时血脉之亲相见不相识,可自有造化弄人,他护了一位亲人,反手甩出的暗器,却伤了另一个亲人。
不管眼下对方是谁,他不愿再重蹈覆辙。
他将那枚针甩入旁边的树干,针尾铿锵隐入树中,再看不见。
陈华渊又看阁楼,发现那儿没了身影,好似这个乞丐出现,叫那人被掐住了尾巴,不再有恃无恐。
厅内那几名涌进去的杀手被黑衣人带走,混乱局面迅速收场,客人们战战兢兢从桌子底下以及门后,还有柜子里走出,小声说着念着,瑟瑟问:“这婚礼还继续办么?”
站在当间儿的顾掌柜拍桌子道:“闹事的人不是已经被带走了么,为何不办?”
“可……”众人还是迟疑。
“怕死的就走,不过说不定啊,现在反而外面更危险啊,毕竟这里面有高人,外面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