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薛大力盯梢高家府 李慕妍祈愿关帝庙(1 / 1)
却说高豹闻听母亲不肯喝药,急去房间看望,端着药碗来喂。赵氏闷气道:“你不用管我。”高豹道:“您是孩儿的亲娘,我岂能不管?”赵氏道:“可娘的话,你不也一样充耳不闻?”高豹放下药碗,跪地道:“孩儿不孝,忤逆在先。娘为此伤心染病,高豹万分愧疚。”赵氏坐着身子,叹气道:“豹儿,你先起来。”高豹就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苍皱的面貌。
赵氏抚摸儿子腰背,微笑道:“我儿仪表堂堂,壮如山丘,一片孝心可嘉,是个英雄好汉哪!”高豹低头道:“娘有垂训,孩儿不敢有违。”赵氏道:“娘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食古不化之人。该通融的,我也会一笑而过。可是婚姻大事,关乎你一生命运。无论祸福如何,都要波及于子孙后代。娘不希望你草率行事,到头来落得悔恨莫及啊!”高豹道:“孩儿也非愚昧之人,若不是心头已有决断,又怎敢冒然冲撞?”赵氏道:“咱们高家人丁不兴,你与鸯儿,都是娘的心头肉。尤其是你,上承祖风遗志,下续子孙延绵,责任非寻常人家可比。所以你的决断,一定要三思后行。”高豹苦笑道:“娘都已经这样说了,孩儿也不能再争论什么,一切都听娘的吩咐。那就让慕妍离开荆州便是。”赵氏道:“娘知道你这是违心之言。或许还是你爹那句话在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要做自己心中的决断,不要误了自己,也不能误了慕妍。”高豹惊讶道:“可娘不是不中意吗?”
赵氏道:“豹儿以为娘对慕妍怀有什么怨见?我只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爹娘年纪大了,在世之日已不长远。将来还得看你们年轻人。这个世上,意气用事之人很多,所以才会出现无数情感纠葛,爱恨怨仇。难道他们之前都是傻子?”高豹默默点头。赵氏道:“娘是怕你意气用事,更担心你意志不坚。看看你爹,他以前就是个暴脾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人如麻。可他对家人却很温和,一辈子都没有欺负过娘。”高豹轻笑一声,把手抚摸娘的腰。
赵氏道:“他知道男儿本事,应该用于外面拼搏,不能在家里耀武扬威。豹儿,你快要成家继业了,要以你爹为人生榜样。”高豹拱手道:“孩儿遵命。”赵氏吐气道:“娘话已至此,剩下的事,你自己去做主,娘不反对你便是。”高豹道:“娘一片肺腑之言,孩儿终生受教。”赵氏伸手道:“豹儿,把药给我。”高豹道:“我来喂娘喝。”赵氏笑道:“你这是张翼德绣花呢!娘都怕你这双大手,转眼就把小碗给打翻了。”高豹满面愉悦。小鸯走进门来,见场面温馨舒适,便也忍不住笑。
第二日晨,高豹带着慕妍、小鸯去走马游城,观赏城景。赵氏道:“豹儿、慕妍,你们早点回来吃晚饭。娘给你们做好吃的饭菜。”慕妍微笑道:“伯母,您受了风寒,先回房去歇着。我们游城一圈,晚上就会回来。”高天霸道:“都要注意安全。”小鸯挥手道:“我们走咯!”三人翻身上马而去。
高天霸走回药房,嘴里哼唱一支小曲,坐着小凳捣药。赵氏走来询问:“老爷子,你又在捣鼓什么?”高天霸道:“捣药啊!这才一碗苦汤,就把你给治好了?”赵氏道:“鸯儿亲手熬药,孝心感天动地,能不见好?”高天霸指道:“这事我就不得不说你两句了,你把事情闹这么大,慕妍多少也会听到一点风声。他才进门几天,你就让他这么不痛快,最后弄得大家都不好受,这是何苦呢!”
赵氏闷声道:“谁让豹儿当面顶撞,还要说出那种狠话。大男人家,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高天霸道:“就你多心。”赵氏道:“我看这几夜月色都挺不错,不如择个良夜,在后园置办一桌夜宴,就算是给这闺女压压惊,你看行不?”高天霸道:“就这么办。”赵氏道:“我去安排。”高天霸道:“瞧你这副病痨子样,还是我来置办,你去歇着。”赵氏看顾自己前后,说道:“我没事了,这不是已经好了?”高天霸道:“那你来捣药,我去外面办些事。”赵氏用脚踢着石臼,嫌弃道:“我才不捣鼓这种粗活。”高天霸指责道:“就是这个石臼治好了你,竟敢用脚踢它。放下药碗,你就不想认帐了?”赵氏扑哧一声,快步走了。
却说薛大力一事。自他那日在云春酒楼寻闹,被孙铁穆喝退之后,心中仍自不肯罢休。便租房在高府对面屋宅,派人盯视府上一举一动,密切关注美人蛇动向。当日,薛家兄弟等人坐在大堂喝酒。一个下属前来耳边密报,薛大力听得欢喜,拍手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薛大胆问道:“大哥,何事如此兴奋?”薛大力道:“据高府庄客所说,赵老夫人对那美人蛇很不满意,为此母子间还闹了别扭。结果老夫人一气之下,就病倒卧床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薛大胆道:“也就是说,李慕妍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依他性格,肯定是无颜留在高家府了,那他就会择时离开荆州,那我们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薛大力点头道:“很有道理。从今日起,城里城外都要安排弟兄们盯梢。尤其是城门处,我们要紧紧提防美人出逃,以免错失捉捕良机。”薛大胆道:“白日好说,如果他要夜半出走,我们又出不了城,那岂不是眼睁睁看他逃出视线?”薛大力道:“他一介女流之辈,岂能夜半走出城门?”薛大胆道:“李慕妍有朝廷册封名爵,他在荆州几番闹腾,名声事迹早就传开了。他若想要夜半出城,估计不是很难。”薛大力问道:“大胆,你有什么好点子?”薛大胆道:“主意是有,不过要辛苦大哥一趟。”薛大力道:“十万两赏钱,叫我去坐牢也值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薛大胆便在耳边秘言如此……薛大力只顾应允。
再说高豹、慕妍、小鸯游览城景之事。三人一路策马,巡游半日,来到一座庙前,看着许多善男信女频繁进出。庙内烟雾缭绕,香火旺盛。高豹道:“慕妍,这是关帝庙,供奉汉末寿亭侯关云长神像,咱们要不要进去拜一炷香?”慕妍点头应允。小鸯举手道:“我知道关老爷有很多典故。”慕妍道:“小鸯先说说看。”小鸯勾着手指,说道:“关羽夜读春秋、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慕妍接言道:“千里走单骑、挂印封金、斩颜良、诛文丑。”高豹道:“擒于禁、斩庞德,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小鸯道:“我还知道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乃英雄用武之地。”高豹指笑道:“小丫头,说话不着边际。”慕妍道:“咱们进庙去看看。”
三人翻身下马,进庙上香,虔诚祈祷各自心愿,供了一些香油钱。返身出庙跨坐,去往城墙,走看一遍沧桑古道。高豹、慕妍策马走看,转而来到一处广场泉边。小鸯买了大串烤肉,慢悠悠走在后面嚼吃。高豹指着泉台,说道:“这叫跑马泉,据传关二爷胯间马口渴难耐,用蹄子刨出来的泉眼。”慕妍看着天边云霞,翻身下马,说道:“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时刻。”高豹道:“那就歇会。”回见小鸯还在背后贪嘴磨蹭,挥手道:“你就知道贪吃,快拿水来。”小鸯手忙脚乱翻找。
慕妍坐在泉台边上,喝了一通清水,环顾四周人潮,说道:“荆州古城,果然名副其实。”高豹道:“咱们以后就住在城中,随时可以游玩。”慕妍凝视高豹,说道:“高豹,如果哪一天我去了远方,请你一定不要牵挂。慕妍不过是个虚影,终会云消雾散。”高豹疑惑道:“贤妹此话何意?”慕妍微笑道:“现在不用去想。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高豹便起身道:“小鸯,你为何总是慢吞吞的?”小鸯道:“下了城关之后,腿脚有些不太利索了。”高豹道:“你不会上马坐着?”小鸯嚼吞肉串,自指道:“烤肉还没吃完,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说不定就会倒吐出来。”高豹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贪吃的人。”小鸯嬉笑一声,又从纸包里拿出一个肉饼。
三人慢悠悠回到府上,慕妍走入房内,累得躺在**。丫鬟小惠敲门进来,端着一盆热水。递来热巾,慕妍敷着脸面,静静无声。小惠道:“少夫人,您先沐足,这样容易祛除疲劳。”慕妍道:“我自己来。”小惠道:“份内之事,少夫人不必拘束。”慕妍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大银坐赏。小惠欢喜道:“多谢少夫人赏赐。”慕妍轻笑一声,把腰躺睡**,闭眼沉思其事。
却说慕妍在高府居住九日。当夜月似银盘,明若白昼。城中有几个豪门娶亲,夜空到处都是烟花绚烂,爆竹声响,一派灯火辉煌景象。高豹与慕妍、小鸯往府城各处景楼、广场、街道、河岸等处漫步看景玩乐。戌时归来,高天霸已在后园阔地摆下一桌佳宴,一家四口并着慕妍,齐坐园中饮酒赏月。
赵氏那夜得知了慕妍来历,知他是个遗孀女子,故此心中有些不快,后来却也想通了。父子女三人却是喜爱慕妍,一心想要迎他入门,因此并无挑剔。
众人把酒笑饮几巡,高天霸道:“慕妍,豹儿深情于你,伯父母也是对你疼爱有加。你们都是年华正茂,不如早把此事合计下来,定个日期。伯父安排婚宴酒礼,请来两家亲朋好友,把这桩喜事良缘办了,不知你意下如何?”慕妍转看高豹,见他面色正喜,也不好冷拂众人之意,就应答道:“一切都听从伯父安排。”高天霸笑道:“如此便好。伯父一定会把这门婚事办得风光体面,热闹无比。请来军府将官,豪门名贵,如此才能表证我高家的诚意。”赵氏笑道:“如此排场,足够阔气了。”
小鸯拍手道:“好啊!等姐姐与哥哥成亲拜堂过了,那我就能叫嫂嫂了,太让人高兴了。”慕妍笑而不语。小鸯转问:“爹爹,哥哥成亲之后,你也不打算买一座婚宅?”高天霸斥责道:“怎么?想把哥嫂赶出门去,你就可以一个人逍遥法外了?”小鸯摇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家里有些陈旧,破损得多,不太景气。应该买一座婚房才好,这样不就更有诚意啦!”高天霸道:“既然如此,买就是了,老爹什么时候差过钱了?”小鸯欢呼一声,二老把手指笑女儿。
慕妍心中已有主意,茬话道:“今夜良辰美景,正宜对酒当歌。不如让慕妍抚琴唱曲,以增酒兴,不知伯父母意下如何?”赵氏问道:“慕妍通晓音律?”慕妍答道:“还算可以。”高天霸倚正身子骨,叹笑道:“伯父打了半辈子战,从西域转战中原,后来又到这座江陵城落脚。在马鞍上摇晃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退役赋闲,却又犯了腰椎病。平生也没有什么多余喜好,就是爱听歌曲。”慕妍道:“如果我没猜错,伯母必然精通音律。或许二老就是因此而结下传奇天缘。”赵氏笑道:“精通倒也谈不上,还算勉强过得去。”高天霸道:“三十年前,伯父在衡州一带镇守。某日游城闲逛,偶然听你伯母唱了一曲《望乡思》,觉得美妙绝伦,所以就娶了回来。虽然难免有些吵闹,日子倒也还算过得自在。”赵氏闻听到旧日情事,面色羞笑。
小鸯找来那柄西洋重剑玩耍,众人纷纷发笑。高天霸指道:“这只猴子,一天到晚不守安份,总喜欢弄这种奇特怪事。”便将那柄重剑拿来细看。只见月光照射之下,剑锋上满是旋螺钩纹,寒光耀眼夺目。小鸯问道:“爹爹,这柄宝剑到底有多锋利?”高天霸招唤小鸯来到身边,把他一缕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便断。慕妍把剑讨来观看一遍,惊叹其制作工艺高超,问道:“伯父,这是您亲手打造的宝剑?”高天霸挥手道:“这是一位拂林王子赠送我的礼物。一共两把,却被这个丫头拿走一把,也不知道他弄丢了没有。”小鸯道:“我放在舅舅家里了。”高天霸道:“爹来问你,是不是把剑送给那个小乌鸦了?”小鸯不敢承认,便嬉笑几声。
赵氏道:“那些西方怪人,最爱弄五花八门,个个都是奇巧术士,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慕妍问道:“伯母,这位拂林王子,长得什么模样?
赵氏道:“那人叫作约曼.克雷斯托。你伯父以前把他请回来住了半年,两人天天混在一块。他自己说才二十七岁,但是看模样却很老态。一头卷毛发、一双蓝眼睛、一身白皮肤、一副鹰鼻梁。他吃东西不用筷子,自个带来几副刀叉。他也不习惯吃饭菜,最爱吃面包和熟牛肉,还会酿制麦芽酒。你伯父与他很谈得来,两人酒逢知己,论文讲武,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慕妍问道:“麦芽酒,那是什么酒?”赵氏道:“我没喝过,也不敢喝。你伯父倒喜欢那个物件,还跟他学酿酒之法。我闻那气味就像马尿一样,臊气很大。”高天霸瞪眼道:“你在胡说什么?那是麦芽香气,怎能说是马尿?”赵氏较起真来,说道:“本来就是。”就唤丫头去冰窖里捧来一罐冰镇麦芽酒,指与慕妍道:“这就是你伯父酿制的酒,放在冰窖里浸润,隔三差五就来一罐,都不知道喝了会不会中毒。”高天霸道:“我喝了几十年,真要中毒,那早就没命了。”赵氏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命硬能扛。”
慕妍见这酒还在冒着雪花气泡,声音嘶嘶作响,低头闻着酒气,说道:“果然是有一些气味,不过还没那么严重。”高天霸倒了三大碗酒,说道:“慕妍,别听你伯母瞎说。这酒很不错,尤其是冰镇以后,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信你喝一碗。”慕妍举酒饮尽,细细回味,惊奇道:“这酒果然别有滋味。”高天霸问道:“比汉家酒类如何?”慕妍笑道:“那是各有特色,不分高下。”高天霸得意捻须。
赵氏好奇道:“真有那么好喝?”慕妍恭敬递上一碗,笑道:“伯母不妨也喝上一碗,一喝就知道所言不虚。”赵氏将信将疑,手指蠢蠢欲动。高天霸怪眼道:“你不要喝,小心中毒。”赵氏一股倔气上头,说道:“毒死最好,反正老娘也活腻了。”就举碗一饮而尽,吓得闭上眼睛。睁眼一看,却似囫囵吞枣,竟说不出什么滋味。逗得众人一片欢笑。
高天霸教小鸯收回宝剑,继续畅饮酒食。忽笑道:“只顾说酒,却把正事给忘了。”即刻唤人去大堂取古筝来。小鸯犯愁道:“只可惜咱们赵家都不精细,平日只知道进出军营,家里的乐器早就损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理。”高天霸闻听色怒,把杯往桌上一掷,厉声道:“你这个蠢丫头,又不曾喝酒,在那满嘴瞎说。”小鸯惊讶道:“平白无故,爹爹怎么生气了?”高天霸指道:“还敢无理狡辩?瞧你这副嘴脸,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小鸯醒悟过来,捂着嘴唇,笑呵呵道:“我是姓高,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名字,省得给别人看不起我,背后把我叫作羔羊。”高天霸正言道:“什么不好意思?谁敢无端欺辱我高家人,老子绝对饶不了他。”赵氏也摆手道:“鸯儿不要胡闹,姓氏乃是祖宗所传,后人岂能随意乱改?快把嘴闭上,不要讨骂。”小鸯摊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又不当真,爹爹干嘛要生气?”高天霸道:“拿家门姓氏出来开玩笑,如让别人听见,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小鸯道:“爹娘也真是奇怪了,为什么给我取名高鸯,难怪别人总是误解,以为我叫羔羊。每逢生人便要解释一番,太麻烦了。”赵氏道:“之前与你说过。生你那天,娘梦到一对鸳鸯入怀,不久便生下你来。所以应梦取名,给你取名为鸯。”小鸯道:“鸳鸯入梦,倒也稀奇。那怎么不为我取名鸳鸯?”赵氏笑道:“傻丫头,鸳为雄,鸯为雌,二字取一,当然择鸯为名了。”小鸯道:“娘生哥哥那会,是不是也梦到一只花豹入怀,所以才取豹为名?”赵氏道:“这是你爹取的名字,你得问他才能知道。”小鸯转问道:“爹爹,是不是这样?”高天霸皱眉道:“啰里八嗦。一个名字,你也能扯上半天功夫。鸭嘴吃多啦!”
小鸯性格外向乐观,活泼开朗,挨骂也早习以为常了,并不往心里去想。毕竟李慕妍如何夜走高家府,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