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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一 流金记00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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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想起中秋之夜眉山和尚有意无意的那番话,以及孙小香对顾清敏的态度,石头心中又隐隐觉得抑郁烦闷,让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和感受,只是本能地将有关孙小香的一切,暂且抛在脑后。

姬瑶光的悠闲,终于让丹邱生看不过眼。姬瑶光只闲闲地道:“我无事可做,不坐在这儿聊天,还能干嘛?”

丹邱生暗自咬牙。他此前虽然将姬瑶光连抢带骗地拉到这儿来,其实心中深为警惕,尤其是姬瑶光身边本就有一个明春水,最近又将石头给弄了来,如生双翼,叫他委实不敢再将那几个炼丹师交到姬瑶光手中去。

只是,放着姬瑶光的聪明才智不去用,有同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也非丹邱生所能忍耐。

丹邱生耐下性子说道:“姬兄弟才智无双,天下皆知,不知眼下姬兄弟可有法子说明那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姬瑶光郑重其事地推辞着:“丹道长过奖了,天下之大,能人辈出,瑶光怎敢当‘无双’一词呢?”

明春水“哧”地一笑:“我家瑶光本来就最聪明不过嘛,我就不信还有谁能盖过你去!”

这等露骨直白的自吹自擂,偏偏又以明春水热切诚挚的语气和表情说出来,石头和姬瑶光都听得多了,只当清风过耳;可怜还没听多少时日的丹邱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截住了明春水,还望姬兄弟不吝赐教才是。”

丹邱生觉得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应该够诚恳了,只是不知道姬瑶光会向他提什么条件,打定主意只要不太过份,一律先答应下来再说。

姬瑶光垂下眼帘,过得片刻方才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丹邱生:“既然丹道长如此推许,瑶光也只好勉力一试,若有力所不能之处,还请丹道长多多包涵了。”

这可是你自愿将那几位炼丹师交到我手上来的喔,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姬瑶光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当然,丹邱生并不清楚姬瑶光现在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他同姬瑶光打交道委实太晚。

四位炼丹师,都被请到了姬瑶光的小院中。他们虽然对丹邱生很不以为然,但是对大名鼎鼎的姬瑶光还是很好奇的,是以都很给面子地屈尊前来。

深谷之中,日落得早,此时暮色初起,秋风徐来,凉意袭人,姬瑶光将一领白狐裘裹得严严实实,明春水的视线兀自很不放心地在他身上绕来绕去。若不是丹邱生这老道横插一脚,这秋霜初降的季节,她本应该拖着姬瑶光跑到汤池温泉之地去休养的。

丹邱生向姬瑶光一一介绍。灵墟子年纪最长,须发皆白,因为被折腾得狠了一点,尚未完全恢复过来,更显得瘦削伶仃、阴郁沉闷;玉府子年纪最轻,看上去颇为傲岸不驯;另外两位,一个据说是葛洪的族人后裔,号为长生子,默然端谨,不苟言笑;另一个却是碧眼紫髯的胡人,据说来自西域,精通西域绝塞之外的炼丹术,名为塞维罗什,不过也是披着道袍,兼且说得一口流利汉语,满面笑容,浑然不以落入囚笼为意,自我介绍道他的汉名为罗岩,号洞仙——倒是不怕冲撞了吕祖名讳。

丹邱生不无得意地道,他们四人再加上自己,是当今天下最出色的炼丹师;若是他们不能成功,当今之世,恐怕也无人能够成功了。当然,若是有姬瑶光加入,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灵墟子只朝丹邱生看了一眼便又是那一幅恹恹欲睡的模样;玉府子打量丹邱生的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鄙夷,自是不屑评价他这一番豪言壮语;塞维罗什打着哈哈,满口恭维,却没有一句话落在实处;长生子则冷然说道,他修习的是内丹而非外丹之术,不知丹道兄强行将他请他,究竟有何用意。

丹邱生照例嗬嗬而笑:“实话说来,请各位道友到此,是姬兄弟的主意。”

姬瑶光立刻摇头撇清:“丹道长恐怕误会了,我与各位道长,素不相识,更不曾专心探讨过炼金术长生法,怎会有此等作为?”

玉府子目光中的鄙夷神情更为明显。明明设下种种陷阱将他们掳来的是丹邱生的属下,偏生还要推到姬瑶光头上去。其他三人,明显也是不相信丹邱生这番说辞,便是塞维罗什,也王顾左右而言他,绝不肯接着丹邱生的话题往下说。

丹邱生拈着长须笑道:“姬兄弟和各位道友误会了才是。丹某的意思是,若非姬兄弟一言点醒,丹某还真个想不到这个主意。”看看在场诸人的怀疑目光,丹邱生又道:“姬兄弟,你可还记得,四个月前,你在龙虎山与张天师论道时说过的话?”

姬瑶光诧异地道:“张天师法理精深,我在他座前受教三天,说过的话,不计其数,怎能一一记得清楚?”

丹邱生道:“姬兄弟虽然不记得,在场诸人,可是一言半语也不敢漏下,更有聪明人将姬兄弟与张天师的对答,汇编成册,私下售卖。嗬嗬,姬兄弟,这小册子,丹某手上正好也有一本。”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本薄薄小册,交与玉府子等人传阅,一边说道:“张天师谈及炼金术时,以为有如汉武求仙,虚无缥缈,自古以来,绝无验证,故此龙虎山弟子,绝不许涉足此道。不过姬兄弟却以为,历代炼金术士不能成功,固然是因为天道难测,但是各位道友宥于门户之见,从不肯开诚公布地合作,恐怕也是原由之一;若是有人能够让天下最出色的炼丹师精诚合作,经年累月地试验下来,能够找到一条可行之路,也未可知。姬兄弟为此当场列举了几位道友的大名,并说内丹外丹,不可偏废,故此若真个要寻新路,便不可将长生子这样的内丹大师拒之门外。姬兄弟的话,可真是让丹某茅塞顿开啊,亏得丹某浸**于此道三十年,论见识竟还不如姬兄弟高超。”

姬瑶花此时也已记起前言,微笑答道:“丹道长也不必太过抬举在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庐山中,这也是人之常情么。”

姬瑶光与张天师论炼金术一段,并不太长,玉府子等人,片刻间已经翻阅一遍。历代炼金术士,无不对自己的心得成就,晦莫如深,绝不许旁人窥伺一星半点,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叫天下炼丹师毫不保留地向自己的那些对手公布个中奥秘。姬瑶光说这是历代从无人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恐怕还是有些道理。

想通此节,玉府子诸人的神情,不免都有所变化。

玉府子合上书册,上下打量着姬瑶光。看来盛名之下,果然还是有些真才实料的。不过,玉府子觉得姬瑶光还需要拿出更多的东西来说明他们。善于察颜观色的塞维罗什,则已经抢先开口恭维了姬瑶光一番,随即又道:“姬公子的想法,委实可嘉,不过,只凭这一点儿想法便要各位道友交出本门世代传承的秘密,似乎尚有不妥吧?”

姬瑶光示意一旁听得迷迷瞪瞪的石头关窗点灯,再给大家续上热茶,啜饮一会后才悠悠然说道:“这些日子,幸蒙丹道长教诲,在下倒是有了一点新的想法。不知各位道长可否注意到,这世间许多事物,一旦积累到一个巨大的数目,便会出现种种不可预测的变化?”

丹邱生诸人神色均是一变。

姬瑶光继续说道:“沙积为漠,横绝千里,则生风暴、幻象与鬼城;水积为渊,无边无涯,则生飓风、蛟龙与海市;木积为林则生猛虎,云积为雨则生雷暴,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那么,若我们积聚了足够多的黄金,又会生出何等变化?”

丹邱生沉吟不语,玉府子若有所思,灵墟子似乎也打起了精神来打量着姬瑶光,便是本来对炼金之术不感兴趣的长生子也颇为动容,倒是塞维罗什笑眯眯地说道:“姬公子想得不错,不过,这个法子,要先将我们手头的黄金掏出来吧?”

姬瑶光目光微微一转:“不错。”

塞维罗什哈哈笑道:“罗某若有如此之多的黄金,还去求什么炼金术!”

玉府子皱了皱眉。他一心修习炼金术,为的是早日寻找到长生之法,修成大道,丹邱生这几位,想来也是如此,却不想这胡人炼丹数十年、不过是求财而已,难免让他心生鄙夷。

姬瑶光并不在意:“罗道长可否听说过,南溟有珠母,置于海中,方圆十里内,大小珍珠,便会自行聚集到珠母周围?”

塞维罗什笑道:“在下对中原典籍不熟,倒是未曾听说过这等奇事。”

姬瑶光听他语气,倒是坚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觉也生了一点敬意:“尽信书不如无书,道长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这等奇闻,或许并非前人杜撰,道长请看。”

他将杯中茶水小心地洒在几案上。

几案平滑如镜,案上茶水本是分散为大大小小的数处,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较小的水滴,慢慢儿向较大的水滴收缩靠拢,直至最后,聚集成为一整滩的水迹。

姬瑶光抬起头来,看看丹邱生诸人。

灯光之下,丹邱生诸人,眼神灼热闪亮,丹邱生更是兴奋得满脸红光。自己慧眼识人,将姬瑶光绑来果然没错。

姬瑶光却又说道:“其实我这个想法不算新奇,丹道长与罗道长应该心中早有定数才是。”

听得这话,丹邱生与塞维罗什不免错愕,玉府子三人打量他们的眼神则颇有些质疑意味。

姬瑶光看看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若非如此,罗道长何以要费心费力搜罗那如许之多的黄金,丹道长又何以一心一意要搜求天下金矿?难道不是早有聚沙成塔之心么?”

在座诸人中,长生子修习内丹之术,自是不会积聚黄金;灵墟子与玉府子的师门,虽然广有田产,家大业大,不过都颇有耕读传家之风,并不崇尚奢华,绝少用金玉之器,灵墟子二人炼金,也不过是想要穷尽造化之奥妙而已。

塞维罗什却与诸人大不相同,他本出身于西域一个大族,与各家胡商,广有联系,历年来依托各地道观,专事放债,本钱雄厚,利金丰厚,又兼手段厉害、几乎无人敢违约赖帐,是以塞维罗什的身家之丰厚,普天之下也算是有数的几个人。不过这人的怪癖,在道门中也是尽人皆知,每年所得利钱,大多被他换成黄金窖藏。

至于丹邱生,屡屡找石清泉寻衅挑战,为的便是天下金矿图,也难说不是要积聚天下黄金。

塞维罗什心思来得较快,一见众人的疑色,即刻哈哈笑道:“误会误会,姬公子误会了。罗某生来便酷爱黄金,总觉这世间万物,惟有黄金永不锈蚀、永不褪色,也永不消亡,无论世人如何切割销镕,总不减其原来本色。静室之中,对着黄金冥想,只觉其乐无穷。是以每每一见黄金之色,便心生爱慕,只觉天下黄金尽归我手,也意犹未足,惟愿求得点石成金之法,方能大快朵颐,这点儿痴念,倒让各位道友见笑了,见笑了!”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贪欲,玉府子等人也早闻此人的贪名,反而不便追究,只能一笑了之。倒是丹邱生搜求天下金矿的消息,初次听到,让玉府子等人不觉暗自惊愕,疑虑丛生。

丹邱生踌躇之际,忽地心生警惕。

是他将玉府子诸人掳到此地来的,也难怪对方怀疑自己的用意,若是再不能坦诚相告,恐怕连姬瑶光也要怀疑自己的诚意。而且,既然大家已认同姬瑶光所说的合作之法,自己这个挑头之人,自是该有所表示才对,否则何以说服其他人?

丹邱生主意既定,当下缓缓说道:“看来姬兄弟对丹某也有所误会。天下金矿,何其之多,即便丹某有幸探知,恐怕穷极一生也难以将矿中黄金搜罗到丹某袖中。”

此言之出,听者都会心而笑,房中气氛,立时缓和下来。

丹邱生继续说道:“丹某不过是想,万物之生,必定都有一定道理。若是丹某能够找出其中奥妙,岂不是可以模仿一二?”

他说得虽然简略,不过姬瑶光与玉府子诸人,又岂有听不明白的?丹邱生浸**于炼金之道数十年,果然还是有独到心得,令玉府子诸人,暗自叹服之际,不免也感叹,若不是姬瑶光提议合作,恐怕丹邱生这点独到心得,绝不会和盘托出吧?

有丹邱生牵头,玉府子等人又不是那等小气人物,倒也不再藏私,一番讨论下来,大生惺惺相惜之感,便是一直恹恹不乐的灵墟子,神情也渐渐活动,待到玉府子不知不觉间岔开了话题、就太乙观的内丹之术向长生子讨教时,灵墟子竟淡淡数语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姬瑶光看得分明,觑个空低声向灵墟子道谢,灵墟子淡然答道:“姬公子客气了。”默然片刻,他忽地长长叹息了一声:“今晚让贫道着实大开眼界了,别有天地非人间啊——”

姬瑶光笑而不语。

明春水一直在一旁掐着时辰,时辰一到,不由分说便开始逐客,丹邱生诸人谈得火热,哪肯便走?只是瞧着明春水脸色不对,姬瑶光又明摆着拗不过这姑娘,只得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之前,塞维罗什又道,如今世道太乱,如何找到一个安全的炼金地点,如何将他与丹邱生历年所藏的黄金运到这个地方,都需要细细思量,还请姬公子仔细斟酌,明日大家再行讨论。

送走他们,姬瑶光轻轻叹道:“我原以为,要说服塞维罗什和丹邱生将黄金集中,得费很大一番心思才行。没想到……”

没想到这两人都胸中大有丘壑,更兼气宇恢弘、果决明断,难怪得都能够网罗一大帮出色手下替他们效力。

明春水撇着嘴道:“别理他们,就知道叫你想办法,瑶光,我看你今晚着实累了,就好好休息,让他们自个儿忙去!”

初识姬瑶光时,明春水还只是一味为了姬瑶光的聪明才智而骄傲万分,但是跟在姬瑶光身边时日越长,这心境越是复杂纠缠。眼见得丹邱生这些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炼丹师,对姬瑶光这般佩服,明春水得意之余,又觉得大是心疼不忍,想着如果姬瑶光不劳这么多心思,会否更轻松愉快一些?

石头在一旁看着姬瑶光有些无奈地听从着明春水的摆布,但是神情之间,却又隐约有着不自觉的舒适安宁,仿佛他内心深处,其实很乐意被明春水这样管头管脚一般。石头心中忽地一动,随即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还呆在这儿,似乎不太妥当。难得一次姬瑶光还没开口,石头主动说自己该走了,姬瑶光微微有些诧异地看看石头,既而笑道:“石头,今晚你就留在这儿,辛苦一点,将我们说的那些话,你念,阿黛写,一一记录下来。记不清楚的地方,明日再来问我。”

明春水小名阿黛,是以她只许姬瑶光叫她“阿黛”,磨了许久方才如愿,姬瑶光叫起来总还有几丝不自在,不过刚刚却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方才这番话,更是只对石头客气道辛苦。明春水笑得两眼弯弯,伏在姬瑶光肩上轻声说道:“瑶光,今晚我觉得你是真正当我自家人了。”

姬瑶光无可奈何地闭了一下眼。

不过,明春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阎罗王特意为姬瑶光研制了一套行气养生之法,每晚睡前修习半个时辰,只是尚需要明春水配合导引。是以石头暂时退到室外等候。

繁星之下,山林静谧,秋霜渐降,庭院初白。夜风中隐约还可以听见丹邱生的庭院中飘来的说话声。

石头默然独立。远处的热烈讨论,身后的温馨安宁,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峨眉山中的岁月,迷蒙之间,心中也不觉初次生出了缥缈不可追寻的忧伤与怅惘。

七、

那只不起眼的小雀儿,飞投入顾清敏怀中,在他胸前衣襟上撒娇似地蹭了两蹭,吃了一点谷粒之后,再次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一阵后,便向东南方向飞去。

顾清敏与孙小香紧跟在后。

那日他们发现丹邱生带着石头从地道逃走之后,立刻顺着地道追了下去,原本以为,间隔时间太长,中间又经过一道溪流,丹邱生很明显是带着石头淌溪而行,他们身上的硝烟气息,必定已消散殆尽,再难以为小雀儿指路;却不料这小雀儿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竟然重新找出了丹邱生与石头的踪迹,带着他们一路追出了川中,一直追到这鄂西深山中来了。虽然因为山路崎岖难行,一直未能赶上丹邱生和石头,但是总算没有跟丢。

追到日落时分,小雀儿在一处峭壁环绕、古木参天的山崖上方盘旋一阵后,飞回到顾清敏怀中,唧唧啾啾叫了一阵,便再不肯继续前行了。

小雀儿这一回的鸣叫,与以往不同,孙小香兴奋地道:“找到了吧?我看它高兴得很呢!”

顾清敏轻抚着小雀儿的头,喂它喝水进食,待它回到自己肩头歇息之后,方才说道:“应该是吧。”

孙小香很是不满:“应该是?这小家伙是你养的,它这么叫是什么意思,你总该清楚的很吧?还‘应该是’!”

顾清敏闷闷地道:“夜羽不是我养的,是别人借给我的。”

借他夜羽的人,不知道在石头身上还做了什么手脚,居然能够让夜羽在茫茫林海中一路追踪至此地。这等心计手段,想起来还真是叫人郁闷啊。

孙小香怔了一怔,忽地明白过来:“是姬公子?”

顾清敏苦笑:“不是他还能是谁?”

灵墟子被人从茅山上掳走,顾清敏奉命追查,认定有胆量有本事又有动机这么干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留下的一点蛛丝马迹,确定这人必是丹邱生无疑,自问恐怕对付不了丹邱生这等人物,其实放眼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对付丹邱生,忖度之下,便秘密找上了姬家姐弟,听从姬瑶光的安排,借得这只灵雀,赶赴峨眉山守株待兔。

千里跋涉,现在总算是成功在望了。

以孙小香的本意,是立刻要越过面前这道峭壁去看个究竟的,但是顾清敏坚决反对,他没有兴趣在黑夜之中踩上又或是迎头碰上丹邱生的雷火弹,况且听姬瑶光的口气,丹邱生掳走灵墟子,其实多少是有求于对方的,没必要让自己弄成个生死之局。

孤掌难鸣,指路的小雀儿又不听她号令,孙小香只好悻悻止步。

暮色渐深,山间寒凉,担心惊动丹邱生的属下,顾清敏两人没有生火,只就着清水用了干粮,至于过夜之处,好在两人都是在山野间住惯了的,选了两处枝桠粗壮的树窝,挂好驱虫药囊,各自卷了路上买的皮褥,连头带脸蒙住,只露出呼吸之处,以免霜气侵骨,之后才小心躺下。那小雀儿颇为畏寒,缩在顾清敏的头边的毛皮中,蜷成一团。顾清敏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什么人养什么鸟,这话真没说错。

寂静之中,顾清敏听得孙小香的呼吸声并不平稳,不免暗自叹息。他自幼受训,这千里追踪之事,等同寻常;孙小香一个年轻姑娘,竟也有这等毅力韧性,真正难得。只是这一番心意,看起来石头那愣小子似乎恍若未见,又不能不让他慨叹。

清晨起身,收拾停当,顾清敏与孙小香开始攀爬那面峭壁——换了其他人,或许会绕道寻找方便之路,以他们两人的身手,却没有这等顾虑,兼之孙小香急于见个究竟,不肯耽搁时间以免夜长梦多,自是选了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条路。

直至午后,两人方才攀上峰顶,俯身望去,心中大为振奋。原来这峭壁环绕之中,是一处地势较为开阔平坦、风和日暖的山谷,满谷金黄耀眼的银杏树中,庭院错落,时有人来人往,谷底一道溪流蜿蜒流过,顺着溪流的方向极目望去,远处隐约有一道缺口,料来便是谷中人等出入之处。只是那等地方,丹邱生料想埋足了火药在等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碰为好。

休息过后,两人开始寻路下山。原以为这山谷的地势,较之外间,高出不少,是以他们离地面较近,应该便于下山,却不料寻了良久,都未能找到足够隐蔽、可以逃得过谷中岗哨耳目的下足之地,不免都有些焦急。

也就在这时,他们遥遥望见,对面崖顶冒出了两个人影,离得太远,看不清面貌,只能大略猜到,似是两个道士。一上崖顶,那两人便小心翼翼地伏了下来,很显然也是在窥伺山谷中的情形。

顾清敏肩上的小雀儿,忽地兴奋起来,啾啾鸣叫着,振翅欲飞。顾清敏心中诧异,试着让它飞出,对面崖顶,竟也有一只小雀儿飞了过来,两只小鸟在空中盘旋嬉戏,忽而俯冲下去,几乎飞进了一个小小院落,随即又受了惊吓一般疾飞上天空,孙小香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才转过头来:“那边也是姬公子差来的人?”

很显然是的。

顾清敏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猜测自己恐怕是掉入了姬瑶光一手安排的一个大棋局中,而且还不能不努力向前走——他若不能将灵墟子平安接回茅山,这护教弟子之名,料来今后也休想再提了。

孙小香却长长吁了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两人是跟踪何人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如果此事真个是姬瑶光一手安排,她深信石头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姬瑶光应该交待过才是。

顾清敏道:“夜羽如果不再往前飞,我首先得确定这个地方是否就是丹邱生的落脚处,确定之后,我得在这个地方等着,盯住丹邱生别让他溜了,还得想办法向襄阳传信。”若不是孙小香一道追来,他还真是分身乏术;不过转念想到,孙小香会紧追不舍,只怕也在姬瑶光意料之中吧,对面的追踪者,可不也是两个人?

至于确定——当两路追踪人马汇合之际,其实已经确定这个山谷无疑正是丹邱生的藏身之地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传信去襄阳、召集人手。

孙小香踌躇一会道,她愿意去传信。

即便她很想留在这儿,但是暗自权衡,还是只能让顾清敏盯在这儿。

孙小香这么快便做出了决断,让顾清敏心中颇为诧异敬服。他出身于江东大族,见多了族中女眷的争风吃醋、斤斤计较,总以为世间女子气宇狭小,往往纠缠于琐碎细事,只看得见自己身边的那一点儿得失成败,便是姬瑶花那等人物,在他看来也终究是被困在了襄阳那方寸之地,汲汲于温侯府的日常家事,不复传闻中的翻云覆雨倒海掀江。

但是这一路行来,孙小香的坚韧果断,倒真个让他吃惊不小。

顾清敏当下将传信事宜一一向孙小香交待。

顾清敏本来熟知舆地,随身便带得有一幅详尽的大宋疆域图,一路上也没忘了打探路径,是以很肯定地告诉孙小香,他们现在应该在沙渠县境内的星斗山附近,这一带巴苗杂居,山高林深水急,行路艰难,但是只要赶到离这儿最近的宣恩驿站,便能够以小温侯的令牌,调发驿马甚至于信鸽,向襄阳传送消息——小温侯现任荆湖北路招讨使,丹邱生居然将老巢放在小温侯的治下,不知是他失算还是他太过自信。

孙小香接过那面朱漆令牌细细打量着,凭此令牌,可以调动宣威驿的急脚递。她好歹是在襄阳呆过几天的,多少懂一点儿军令如山的规矩,小温侯军纪之严,也素来为人称颂;但是居然将这样重要的令牌交给顾清敏来做这等私事……孙小香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顾清敏叹了口气:“瞎想什么呢?军令如山,那也得看是对什么人。姬瑶花要给她弟弟弄块只能用来传信的令牌还不简单?”

假公济私。当然顾清敏也只能腹诽一下而已。

孙小香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此时此地,无从求证,也只能将信将疑地听一听顾清敏的解释。

天色已晚,两人不得不露宿在峰顶。好在有先见之明,不辞辛苦将皮褥背了上来,总算捱过这寒霜之夜。次日一早,孙小香便寻路下山。都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顾清敏伏在峰顶看着她好几次险些摔下山崖去,一颗心不免被提上了半空,不自觉地屏息静气,倒比自己亲身下山还要紧张。

孙小香终于下到了崖底,向他招一招手,竟是毫不停留便向宣恩驿方向走了。

顾清敏翻个身,仰面躺在崖顶,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已是冷汗涔涔,怔了一怔,随即挥手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向脑后,专心观察山谷中的动静。

山谷中一直很安静,不太安静的是栖在顾清敏肩头的小雀儿。顾清敏只好放它出去与对面的那只小雀儿嬉戏,看着这两只小鸟儿欢快地又一次俯冲向昨天那个小小院落,然后又一次被吓了回来,心中忽地生出疑惑:难道石头和对面的道士追踪的人,都在那小院中?只是,究竟又是什么东西能将这两只通灵的小雀儿吓回来?

八、

山谷外虽然已是寒霜季节,这谷中却还算温暖湿润,是群山中诸多鸟儿过冬的好去处。

姬瑶光站在一株格外高大的银杏树下,闭目静听斜阳里归巢鸟儿的鸣叫。明春水仰望着树林上方的鸟群,忽而笑道:“瑶光,这里的鸟儿可跟你不熟,你可有本事召唤下来?”

姬瑶光微笑不答。

丹邱生正与塞维罗什缓步走来,听得明春水这番话,心中也有些好奇。他们久闻姬瑶光驯养鸟兽之名,却还未曾见识过,塞维罗什当下笑道:“姬公子何不试一试?也让罗某开开眼界。”

姬瑶光转过头看看他们,踌躇一会才撮唇长哨,哨声悠扬清亮,混杂在归巢鸟群的叽叽喳喳之中,若不仔细倾听,只怕绝听不出来。但是片刻之后,便有鸟儿开始唱和对答。姬瑶光伸开左臂时,一只当地土产的黑背椋鸟翩然落在他掌心里。

明春水“哦”了一声,惊喜地凑近来。那只鸟儿受惊,振翅欲飞,被姬瑶光安抚了一阵才重新停在掌上。丹邱生与塞维罗什抚掌叫好,姬瑶光这才扬手放了那鸟儿离去,微笑道:“雕虫小技,还请两位道长不要见笑。”

丹邱生摇头:“姬兄弟太过谦虚,倒让丹某惭愧。”

塞维罗什则道:“姬公子对于如何将黄金安全运到此地,可有什么想法?”

姬瑶光微异:“我以为两位道长应该早有安排。”

丹邱生与塞维罗什对视一眼。他们的确安排了人手将贮存在各地的黄金运来此地,但是权衡之下,又觉得不能叫那些押送人一直送到这山谷之中。这么多的黄金积聚在一个地方,人多口杂,若是万一消息泄露……是以下令只许运到离此地尚远在百里之外的宣恩驿站附近的一个渡口,再由他们另行派人前去交接。

至于这交接之人,丹邱生选了三名信得过的属下,另有二十四名他使唤已久的苗人——丹邱生在此地经营多年,以他的手段,要弄一些火中取水、水中取火的把戏,再制造一二神迹,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要慑服深信鬼神的当地土苗,绰绰有余,地方土司,从不敢来招惹他,普通苗民,更是惟命是从。这二十四名苗人,又是丹邱生陆续从土司手中救回来的罪徒,若是离了他的庇护,只怕再无去处,是以丹邱生以为,这些人应该还是可以信托此事的。

但是塞维罗什孤身在此,对丹邱生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两人商讨许久,塞维罗什提出,如果让姬瑶光同意派出石头和明春水监视那些交接之人,他便同意让自己的人将黄金转交他人带来此地。他想姬瑶光绝不会偏袒丹邱生,此时此地,自己不妨信任这年轻人。

姬瑶光听完丹邱生与塞维罗什的话,转过目光看看明春水与远远站在水边的石头。明春水警惕地竖起了眉:“别打我主意,我不去!”

炼金术长生法,与她何干?她只管看顾好姬瑶光便是。

丹邱生捋着长须笑道:“明姑娘不必担心,我的人必定会将姬兄弟招呼得好好的,让你挑不出半点刺儿。”

明春水“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有些事情,可是只有我才能做得了。”

丹邱生脸上神情僵了一僵,他预料到要说服明春水将姬瑶光单独留在山谷中,必定不容易,却还是没想到明春水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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