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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六 任飘摇00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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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攀龙听到这儿时突然惊醒。

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临安人现在已经知道,苏苏生得一双富贵眼,她所要的七宝楼台,不是寻常工匠用珠宝可以堆砌出来的;恐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建成那样的楼台。

如果连方攀龙的手艺也不能让她满意,那也就只好说是苏苏在存心为难大家了。

苏苏一放出这个风声来,方攀龙便已明白,自己的麻烦到了。

他再次见到苏苏,是在他打发掉第二十一个求建七宝楼台的人之后。

有温奇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徒弟,苏苏毫无障碍地穿过厅堂,直接到了方攀龙的书房之中,以至于方攀龙从沙盘前回过身来要茶时,才发现送上茶盅的不是自己身边的小厮,而是苏苏。

方攀龙皱着眉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郎。

苏苏“哧”地一笑:“方供奉,你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呢,是不是担心我问你要一件你只肯给一个人的东西呢?”

方攀龙一怔。

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故事了。年轻的自己,曾经对一个千变万化的女郎许下了一个诺言:他要为她造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那座楼台,如今正在遥远的地方伴随着那个他永远也不能接近的女子。

但是现在,又一个水波般**漾变幻的女郎来向他要求一座这样的楼台。

苏苏不请自坐,伏在案上,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方供奉,你放心,我没有那样不识趣;今日来不过是为了讨要那座你答应了给我的流水小楼。”

方攀龙令小厮将装在木盒中的小楼取来,放在长案上。

木盒向四面打开,拼成一个长长的池塘,长桥曲折,假山嶙峋,池中一座双层木楼,楼中桥上,三名木雕文士与三名美人,或坐或立。小厮往池中注入清水,转动枢纽,水车慢慢转动起来,六名小人举手投足,缓缓转身,宛若立时便会走出来。

苏苏惊奇得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眼波一横,带着三分娇嗔、一分薄怒地笑道:“方供奉,流水小桥你既然送了给我,以后可不许再给别人建哦,要不然我可不依!噢,我的住处逼窄得很,不如暂且寄在方供奉府上如何?唉,长安居,大不易,我们下榻的迎春楼,还说是临安城排名第二的大客栈呢,看起来还不如方供奉府上的后园大。”

方攀龙只怕她下一步便要提出到他家中借宿,苏苏却似已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睐眼一笑道:“几位大人都愿意借出城外的庄院来,不过住在迎春楼也自有它的好处,别个地方,怎么能够在深夜归来时还能买到五芳斋的金丝蜜饯、味福楼的宋嫂鱼羹、何家老店的玫瑰香脂,还有宝织坊最新样式的云锦雪绸?”

方攀龙啼笑皆非地坐了下来。

他开始觉得,苏苏在临安城如此受欢迎,恐怕还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与**——这不是一个好字眼,但是方攀龙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苏苏的风格——苏苏的言语举止之中,带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的豪迈坦**,令人忘忧。

这样的恣意放纵、挥洒自如,让方攀龙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甚至于怀念。

犹记伏日升曾经在楚阳台下对姬瑶花说,你不可改变我,也不可束缚我。

也曾记得甘净儿那任意妄为、没心没肺的快乐,一面识相地讨好她得罪不起的姬瑶花,一面又坚决不肯被姬瑶花牢笼入袖。

原来在临安城中独自呆了这么久,他竟是这样怀念千里之外的巫山,怀念那逝去的年华甚至于那时看不顺眼的这些同门弟子。

方攀龙脸上一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恍惚神情,苏苏便撇了撇嘴,又来了又来了,她最受不了方攀龙这喜欢向后看、喜欢向虚空处出神凝望的习惯,立刻毫不犹豫地起身告辞。

苏苏临走之前,方攀龙道:“苏苏姑娘,我不会造第二座七宝楼台,正如我答应你不造第二座流水小楼。所以,你最好对那些人说清楚,换一样东西去为难他们。”

苏苏眉一挑:“我偏不换,又怎样?”

她扬长而去。

不过方攀龙很快听到,苏苏指明了要与那一座远在襄阳的七宝楼台一模一样的宝楼。但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世上只怕是找不到第二尊同样美丽的无瑕绿玉来制作那座楼台的基座——除非有人有胆子去将那一尊宝楼弄来。

这不是有意为难临安城这些达官贵人吗?

苏苏笑吟吟地对其中一位仰慕者说道:“别发愁,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改变主意,想要另外一样你们弄得到的东西。你也知道,女儿家的主意是变得很快的噢——”

温奇白天里与吴持一道去赴宴,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回来便对方攀龙学了一通,一边学一边笑,那些被苏苏捉弄得团团转的家伙,可真是够笨,料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苏苏心中早有主意,这些话完全是在糊弄他们吧?

方攀龙完全不觉得这番话有何可笑,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隐约的担忧,苏苏会不会太放肆嚣张了一些?她若是跟着大理国使回去倒也罢了,若是就此留在临安城中……可如果苏苏真的像那菊部头一般八面玲珑、处处逢源,又会让人觉得很失望……

九、

二月初,枢密院终于决定下来,各家质子,都住在指定的担保人府上,待日后府第建成,再行移居。

温奇一知道这个决定就哈哈笑道,户部肯定是没钱了,所以不给他们建府第。

户部若是没钱,只能是因为岁币。温氏家将和在座其他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温奇笑了一阵,总算醒悟,在大家不无责怪的眼神下识趣地收敛起来,然后这一整天都格外乖巧。

晚饭时分,指挥上菜的邢嬷嬷——自从温奇入住方家以来,邢嬷嬷便当仁不让地成了内管家——一直沉着脸,不过她瞪的是其他人而不是温奇。温奇在她心中,还是那个一手带大的奶娃娃,这些军国大事,不懂是应该的,这些人怎么能够为了这点儿事情就给小世子冷眼?

倒是浑然不觉、一如既往的方攀龙,让邢嬷嬷暗自点头。

果然是自家小姐的师弟,小世子的师父,就是不一样。

不过枢密院的决定,很快被淮西宣抚使张俊给破坏掉了。

张俊出身贫寒,发达之后,尤重享受,前不久刚刚在临安城中与西湖畔各建了一座豪奢的宅第,满心打算着要让自家那个做人质的幼子住得舒心住得高兴,枢密院这纸命令下来,头一个不依的便是张俊。官家对贪图富贵荣华、耽于享乐的张俊向来纵容,对张公子坚决要住自家豪宅的行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枢密院不好在这等小事上逆了官家的意思,自然也是装做不见。

有了张俊带头,吴家紧跟而上——吴玠并不乐意儿子在枢密院主事的府上长住,谁知道官家会不会某一天突然觉得吴家与枢密院的关系太过亲密、看着碍眼?所以吴持一到临安,吴家便已着手准备府邸,最后在钱塘门内武学附近寻了一座三进三出、墙高院深、便于关防的大宅,重金购得,又将吴持送入武学去就读,昼出夜归,倒也方便。

眼看着一家家质子都搬进了自家的宅院,温奇在方攀龙家中再住下去,可就太打眼了——方攀龙职位虽然不高,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工部与枢密院,不少时候,还得求上门去。

温奇万般不情愿地搬了出去,新居也在钱塘门内,邻近国子监和太学,与武学相去稍远。在家中便扬言要做将作大匠、到了临安又拜方攀龙为师的温奇,被送入了国子监,在外人看来,这一举动,无异于正式宣告:神武侯的世子,弃武从文了。

温奇这么一搬,方攀龙家中,立时冷清多了,若非苏苏依旧时不时的前来造访,这诺大的宅院,还真个是古井无波。

从最初那次登门拜访开始,在温奇的热心招待下,不知不觉中,苏苏已经成为方攀龙府上的常客。有时候她的理由是来看一看她的那座流水小楼,有时候是喝醉了酒逃席逃到这儿,也有时候是来找方攀龙为她制作某种特殊的器具——三月初三上巳节,苏苏与菊部头在西湖上斗舞,全凭了方攀龙制作的自动开放的莲花台和喷洒水雾的竹枪,让苏苏如在云端中起舞,仅此意境,便已令湖上湖畔的游人,惊为天仙,菊部头一曲未完,便含羞带愤而去。

现在苏苏想要的是一颗据说能够光耀十丈、明辨发丝的夜明珠。

这世上夜明珠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夜明珠,只见于传说,还从没有人能够一识庐山真面目。

方攀龙与苏苏已经混得很熟——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也许是因为苏苏在他面前坦白得就像他的兄弟。

那天夜里苏苏再一次逃席逃到他家中时,方攀龙不免说道:“苏苏,你这么夜夜笙歌地过日子,好像快活得很啊!”

苏苏斜他一眼:“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故意为难别人,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嫁人,是不是?”

方攀龙但笑不语。

苏苏趴在长案上,唉声叹气地说道:“这世上的好男人,本来就不多;十个里面,又有九个已经是别人的相公,我很懒,不想和别人去争;至于余下那一个呢,就算没出家也与和尚差不了许多,你说叫我嫁谁去?”

方攀龙骇笑道:“苏苏,你不会是在暗示这余下一个是我吧?”

方攀龙没有意识到,换了从前的他,是绝不会脱口说出这样轻松调侃的话的,甚至于不会想到。

苏苏哼了一声:“你倒想呢!”

方攀龙觉得苏苏终归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

也难怪她。这纸醉金迷的临安城中,哪有一个富贵中人,能够让苏苏觉得是可以委身下嫁的?

只是方攀龙有时又有些疑惑。苏苏最初时摆出的架势,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究竟是他当初看错了,还是苏苏改了主意?

一念及此,方攀龙不觉有些怅然失落,但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样的失落,与温奇初初搬走之时的失落有何不同。

他是否寂寞太久了,所以才格外渴望温奇和苏苏如同家人一般的陪伴?

书房中静默了片刻,袅袅茶香中,迷离恍惚的心绪,飘渺缠绕。

方攀龙忽然拈起案上一片木楔射了出去——他方才居然未曾留心到有人伏在窗外偷听!

不过第一片木楔一出手,方攀龙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避过宅院里的种种机关和仆役耳目、悄无声息地潜藏到自己窗外的,立刻射出第二片木楔,总算及时截住了前一片木楔,同时喝了一声“出来!”

温奇讪讪地从窗外爬了进来,笑嘻嘻地道:“师父,苏苏姐姐,我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委实是自家母亲大人急于知道第一手消息,作儿子的不能不以身犯险。

说起来苏苏到临安已经大半年,和自家师父也混得很熟了,怎么就没有一星半点儿可以让他拿回去向母亲大人交差的东西呢?

苏苏向来皮厚,根本不将温奇这小孩儿的明示暗示放在眼里,笑盈盈地将温奇一把捉住提到自己身边,摩挲着他的脑后的柔软发丝,好些日子不见,她还真想念这小孩儿。

温奇不耐烦地打开苏苏的手:“苏苏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儿。”打小就被各家长辈女眷揉来搓去也还罢了,苏苏每次见到他也总要捏捏脸孔搓搓脑袋,到了临安还不收敛,真让人受不了。

苏苏大笑:“对,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八岁小孩儿!”手下毫不放松,转眼间已将温奇揉成个狮子头。

方攀龙好笑地将温奇解救出来,倒忘了去细想他方才那句话里暗藏的某种意思。

温奇今日跑到方攀龙家中,是为了三天后的端午龙舟赛。

钱塘旧俗,端午日都会在钱塘江上竞赛龙舟,另有艺人在水下演木傀儡戏,年幼身轻的男女僮身系彩带、在楼船桅杆上翻滚做戏,午时涨潮,弄潮少年踏浪而来,手把红旗旗不湿,在涛尖波谷间出没,又是另一番风景。

官家的坐席,自是最安全也最宜观景。这种时候,方攀龙历来是坐在紧挨官家的看台上,以便于随时注意堤岸与看台的安全——要知道每年都会有看似牢不可破的看台被人流挤塌;又或者看似安全的堤岸,在巨浪拍击下终于承重不住,带同看台一同塌陷入江中。

由方攀龙来防微杜渐,总比出事后急急忙忙地救驾护驾要好得多。

温奇现在有最正当不过的身份跟在方攀龙身边就座,不过他惟恐那个位子被苏苏抢了去,赶紧着前来占座,得了方攀龙的保证,这才喜孜孜地离开。

方攀龙看看苏苏,若有所悟:“你今日来,是想要什么?”

苏苏托着下颌笑:“当然是有所求呐!”

不错不错,方攀龙现在居然会主动问她想要什么,这么爽快,真是难得啊。

这算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呢?

十、

精心准备的苏苏和温奇,与其他人一样,都没能过好端午佳节。

端午前夕,金人撕毁和议,再度南侵。

虽然很快证实,南侵的并非金人主力,而只是其中两个得利不多、意犹未足的部落,再加上伪齐余孽,但这也足以让临安城人心摇动了。

好在韩世忠、刘琦等名将虽被解职,他们麾下的百战之师,尚驻守在江淮一线,对方又非金人精兵主力,激战月余,总算将其击溃。

襄阳并非这一次金人主攻的方向,这些年经营得城高池深、兵强马壮,又背靠荆湖鱼米之乡,粮饷充足,温奇倒不怎么担心,照吃照喝照玩。

庆功宴上,温奇见到了忙了两个月、明显黑瘦不少的朱逢春,对比一下自己的逍遥自在,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这一晚都腻在朱逢春身边,殷勤地倒酒挟菜,以表示自己绝没有忘记这位五舅舅。

也就在这时,温奇听到了“齐勇”这个很是耳熟的名字,不觉转头望向正在高声诵读封赏名单的赞礼官。不会吧?那个醉汉,也要升高封爵了?

朱逢春低声说道:“这会儿念的是此次战死将领的名单。”

温奇“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心头难过憋闷得很,一时间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他不喜欢那个疯疯颠颠、另有用心的醉汉,可是那个醉汉当真这样死了,又让他觉得……

朱逢春默然一会,叹了一声,说道:“求仁得仁,齐勇也算是死得其所。”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一页轻轻提过,温奇望着赞礼官手中长长的名册,心中生出莫名的茫然。自他懂事之后,总以为时时在外出征的父亲英勇无敌,留守家中的母亲算无遗策、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但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也许有朝一日,自己的父叔亲人,也会变成那上面的一个名字……

他头一次感觉到世事的残酷与无常,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立志要为襄阳造出无人可以攻破的守城利器,原来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可以了。

这一次庆功宴后不久,金人答应放还韦太妃,定于泗州交接。

官家生母还朝,是一件大喜事。专为奉养韦太妃的显仁宫,加快了进程,终于赶在太妃还朝之前完工,而韦太妃——哦,现在是显仁太后,官家已在接到消息次日便遥尊太妃为太后——也终于在中秋佳节之前到了临安。

母子相见,持手悲泣许久,方才稍稍平静下来,诉了别后之情,说起官家元妃邢氏早已病逝之事,少不得又要相对痛哭一回。

待到房内泣声渐息,吴贵妃在门外禀报道,后宫嫔妃、两位小皇子与福国长公主都在正殿中等候拜见太后,请示太后是否现在接见,还是休养几日再见。

吴贵妃这种自然而然地视太后为六宫之主、一国之母的认真与恭敬态度,让官家很是满意,他转过头来想要问太后意下如何,却见太后愕然问道:“哪个福国长公主?”

官家答道:“就是柔福啊。”

太后正色说道:“柔福在北地时,与我同卧同起,病死之后,也是由我收骨敛葬,这个柔福,究竟从何而来?”

官家怔了一怔:“当初柔福归来时,说起宫中旧事,都对得上,那些旧宫人也都指认为真……”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我亲手葬的那个柔福,反倒是假?”

母子俩对视良久,太后神情严肃,官家犹豫不决,终究还是在太后的直视之下,吩咐吴贵妃去传旨,太后要先召见福国长公主,将她带到偏殿去看管起来,不可惊动其他人。

太后皱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官家低声说道:“总得要有个由头。不能让母后出头作恶人。”

福国长公主初次晋见太后,不幸旧病复发,暂住宫中养病。半个月后,因为宋金和议已成、边界看守松懈,不少在靖康之变中被掳走的官员得以逃回,其中一名曾经任职内廷的医官徐中立,冒死向官家进言,柔福在北地曾下嫁于其子徐还,此后不幸病逝,如今临安城中这位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柔福。

立刻又有人站出来说,柔福当初还朝之时,便有疑问:为何如许大脚?被柔福哭诉道日日跋涉、不得安宁,脚安得不大?因此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柔福必是假冒,才生得一双大脚。

关于柔福为假冒的证据越来越多,福国长公主也从显仁宫偏殿移到了处置犯罪宫人的掖庭冷宫之中。临安市井之间传闻纷纭,御史台和大理寺却诡异地保持沉默。

温奇对那位性情柔顺、举止优雅、态度和蔼的长公主很有好感,听了这些传闻,不免好奇地跑去问苏苏——他总算知道方攀龙绝不会关心这类事情,朱逢春绝不会对他说明事关皇室秘闻的真相,只有百无禁忌的苏苏那儿,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苏苏果然很干脆利落地告诉他:“长公主当然是真的柔福。”

温奇不解地道:“那为什么……”

苏苏鄙夷地看他一眼:“这都不懂,太后容不下柔福。”

看看仍是一脸不解的温奇,苏苏只好仔细为他解释:太后在北方,曾经与其他后妃、帝姬、宗姬一道被金人关入浣衣院,此后又被金人纳为姬妾,并且生了两个儿子,后来还是得了新嫁夫君的庇护,才没有被金人宫廷中的一桩谋反案株连,而这些事情,柔福都是见证者,也因此而成为了太后心头的一根毒刺。

况且,她们之中,惟独柔福好命地逃回大宋,享受了这些年长公主的荣华富贵,怎能让在北方苦挨多年的太后心平气服?

温奇撇撇嘴:“太后就算杀了长公主,也遮盖不了这些事实啊!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让人觉得她做贼心虚吗?”

其实朝野之间都心知肚明,被金人掳走的后妃帝姬,没有人可以冰清玉洁,为求生而成为金人姬妾、为金人生儿育女者,不在少数,只是韦氏终究是官家生母,境况或许不同于其他嫔妃,所以大家都对太后在北方再嫁生子的消息将信将疑。

现在只怕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了。

苏苏冷笑:“或许她以为,帝王之家,只手可以遮天,黑白可以颠倒,就如同官家可以用‘莫须有’之罪杀岳飞一般,她也可以用假冒之罪杀了柔福。”

苏苏的语气里,有着少见的激愤不平。温奇立刻鼓掌叫好以表支持。苏苏却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记住,你不许掺合,知道不!”

温奇呆了一下,看看难得这么严肃认真的苏苏,半晌,焉焉地垂下头:“知道了。”

待得回到家中,他才想起来,苏苏郑重地警告他不许多事,却没有说她自己会不会多事。

十一、

时近深秋,夜风寒凉,又兼福国长公主罪名未定、人心惶惶,禁宫之中,饮宴之风因此大减,入夜不久,各处灯火便陆续熄灭了,只留下守夜的灯笼,在偌大宫苑内星星闪烁。

吴贵妃的嘉德宫,因为圈了一处跑马场,又有两位小皇子同住,占地份外广阔,下灯之后,也显得份外寂静肃穆。

吴贵妃素来早眠,她的院落一旦熄灯,除了官家——哦,现在再加上太后,整个后宫之中,没人敢去打扰。而有资格在院中服侍的宫女内侍,也没有人胆敢窥伺吴贵妃的卧房,又或者将院中的动静泄漏出去。

所以,吴贵妃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卧房中半夜会客,而不必担心或许会有守夜宫人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张扬出去给她惹来麻烦。

苏苏取!”

吴贵妃注视着她:“不必客气。你是为长公主来的?”

要不然,这个向来看她不顺眼的师妹,怎么突然间对她笑脸相迎,而且还笑得很是恭敬甚至于带了几分谄媚?

苏苏莞尔:“师姐果然英明,难怪得师傅和先生都叮嘱我凡事都要多问问师姐呢!”

吴贵妃微一皱眉:“我以为,长公主之事,与你无关。”

苏苏不以为然地答道:“我知道与我无关,可我就是看不过去!凭什么帝王家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地欺负人?我偏不服!”

吴贵妃淡淡说道:“长公主也是帝王家中的人。”

苏苏哈地一笑:“师姐是哄小孩儿么?帝王之家,除了官家,唔,大概还可以加上太后,哪还有什么人是不会被欺负的?哎,对了师姐,太后回来了,你的日子也比以前难过许多吧?”

官家不管宫务,宫中又无皇后,太后还朝之前,吴贵妃是名符其实的六宫之主。不过现在,这情形可都变了。

吴贵妃有些好笑地看了苏苏一眼:“所以呢?”

苏苏嘻笑着趴了过来:“师姐,就算你要扮贤淑,不肯在明面上开罪太后,好歹也给我搭把手吧。再说了,我要真的将柔福给弄走了,太后觉得这个把柄捏在不知什么人手里,心里一虚,气焰总不会那么嚣张了吧?师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呢!”

吴贵妃心念微动,沉吟一会,说道:“宫中防务由我负责,所以你不许在宫中下手,还有,不许将温奇拖进来。你若牵连了温奇,我会亲自将你揪出来!”

苏苏愕然:“不许在宫中下手,还能在哪儿下手?太后可不会放了柔福出宫!”

吴贵妃微微一笑:“谁说不会让她出宫?”

两天之后,沸沸扬扬的福国长公主假冒一案,交由大理寺审讯,身份未明的长公主,也要从冷宫移往大理寺监狱。

因为兹事重大,万众瞩目,为谨慎起见,长公主在天亮之前被一乘小轿从禁宫后院的一道小小侧门之中悄然抬出,没有走御街,而是穿过一条条小巷,抄近路奔往大理寺。

一路疾行,晨光渐露,早市初开,街巷中渐渐有了行人,不过眼见得大理寺已经在望,马上便可以交接,押送的卫士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神难免稍稍松懈下来。

也就在这时,石桥下忽地掠出一个黑影,轻飘飘地落在栏杆上,右手在小轿侧旁那名卫士的脸上迎面一拍,那卫士只觉恍惚间似有一枚细针在自己左颊上轻轻刺了一下,脑中一晕,已然软倒下去。

桥面狭窄,押送的卫士人数虽多,一时间却也挤不过来,这名卫士一倒,小轿这边,立时成了一个空档。那蒙面人随即一扬左手,整个轿顶宛如茶杯盖一般被轻轻巧巧地揭了起来,随手一挥,轿顶旋转着飞向轿后的卫士,暂时阻住了后队的来势,前队卫士掉转身来,动作稍慢,长公主已被那蒙面人从轿中提了出来,足尖在轿栏上一踏,借力纵起的同时,扬手洒出一大片粉尘,花香袭人,笼住了整个桥面,吸入这粉尘的十来名卫士,头晕目眩,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而那蒙面人已扬臂掷出长长索钩,挂住了前方一幢小楼的房脊,带动他身形,一掠数丈,越过房脊,没入晨雾之中,瞬息不见。

押送的卫士与内侍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来劫持长公主!

这等高来高去的人物,只凭他们,怕是休想追得上的。

好在领头的内侍机灵,命令众人赶紧将轿顶重新安装好,不幸路过的一名赶早市的小贩被抓了起来,与那晕倒的卫士一起塞进轿中权充人犯,派了两名腿快的卫士沿了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聊尽人事,另派两名卫士回宫报信,又仔细叮嘱他们对此事千万不可妄自声张;其他人则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只是方才那粉尘余威未尽,脚下多少有些打晃。

卫士领班忐忑不安地低声问道:“这么做不打紧吧?”

那领班内侍也低声答道:“难道咱们还满天宣扬说福国长公主被人抢走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宣扬出去,第一个被砍头的,便是他们这班押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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