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良辰难言(1 / 2)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如胶似漆,与昨日的冷清迥然不同。
这天傍晚,天空中忽飘下雨来。两人没带雨具,喻红林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秦云叶身上。两人冒雨快跑,比赛谁先跑下山坡,倒达时两人都已被淋湿了大半。
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喻、秦二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都觉好玩还想再来过,谁知这时上天反倒是脸酸,看不下去,将雨偷偷停了。
秦云叶朝他吐了吐舌头,一脸委屈,她走了一天腿也乏了。喻红林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趁她转过头的时候,却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沿着大道飞快乱跑。
秦云叶毫没防备,被他吓了一跳,又气恼又欢喜,搂着他的脖子,在喻红林耳边轻吹了口气。
这口气几乎快把喻红林给吹化了,他心不在焉没仔细看路,被路旁一块石头绊倒,两人登时就大叫着一起从草坡上滚了下去,摔得全身都是泥巴。
秦云叶素爱干净,骂了喻红林几句,又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土,也憋不住笑。当晚两人便投宿在附近一处山洞之中。
山洞深处极为潮湿,不知经历了几千几万年的钟乳岩全在兀兀滴水。喻红林见洞口生着几颗怪树,叶子肥大,状如蒲扇。便举剑砍下几片,在洞内边铺出一块儿空地来,供两人休憩一晚。夜深悄寂,万籁无声,洞口闪烁着或明或暗的树影。
两人并肩坐在火堆边,一起看洞外星流如雨,天河似泪。浩瀚苍穹恍若迢迢翠辇,无限流逝的微光决绝以致显得固执,正在飞快地远离这座天上宫阙,似乎永远也不再回来。
秦云叶靠在喻红林肩上,发现他双脸通红,知他还在惦记白日的事,不觉更加好笑,轻骂道:“真是个呆子。”
喻红林痴痴地道:“云叶,你干嘛骂我。”
秦云叶笑道:“傻瓜,你还没想通吗?今日不是逐君他不愿意杀我们,而是他受人约束,立下约定,不能随意杀人。”
喻红林奇道:“若真是如此,逐君一诺千金,誓不破约,倒是个英豪。”
秦云叶道:“逐君不但武功匪夷所思,行为处世更是随心所欲,江南江北也根本没几人管得了他。”
对于逐君,喻红林还未出师就常听得他的传说。关于他的故事,向来是聊云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凭着一把长麒名动江北,逐鹿中原武学,逐君手下素无活人。
凶名几次登上杀人楼四凶榜榜首,高居不下,直到最近几年才被另一后起之秀踩下。而这位享誉雁云,天下合逐之君,早年曾托人与雁山剑谛立下十年之约。
此后他苦心孤诣钻研剑气之道,极少踏出龙踪之地,眼下他重新出世,江北武林怕是又要搅动风云!
喻红林眼前重新浮现起白日与逐君交手时,对方轻描淡写之间带给他的那种压力。
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剑法修为高崛如逐君,竟然也会受他人约定所缚!
两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这人会是什么身份。
秦云叶随口道:“逐君突然出现在白云山,难不成他是要去聊云?”
喻红林心中一乱,顿时紧张起来:“他去聊云做什么?”
秦云叶道;“红林,你在担心什么?”
“燕四……”
“燕四?你是说鞘归人!”
喻红林道:“鞘归人即是楚荆,而楚荆已非是燕四,燕四已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叫楚荆。”
秦云叶强笑道:“他们师徒情深,久别重逢可是好事,你瞎操哪门子心。”
喻红林一脸凝重地道;“云叶,你不知道,三年前,我捡到楚荆的时候……”
“捡到?”
“他伤得非常重,胸口,大腿,小腹三处重伤,其余小的伤口是数不清了。伤口灼烧,还不停地流血。长麒留下的伤口若不用无根水洗过,根本无法愈合。为了救他,我跑遍了方圆五十里所有的药店,竟然没有一家有的卖。”
喻红林的神情显得很不安,秦云叶连忙握紧了他的手。
“无根水虽然珍贵,但算不上什么珍稀的药材。怎么会?”
“是有人早我一步。”
“是逐君?”秦云叶问道。
“我不知道。”喻红林摇了摇头道,“等我我两手空空回去,发现楚荆竟然不见了。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是昏迷不醒。”
“他被谁带走了?”
“不,没有谁带得走鞘归人,是他走的。我最后是在断山悬崖顶上找到得他。直到今天我仍是想不出,以他当时那样虚弱到极点的身体状态,他是怎么一个人爬上这数仞高峰!”喻红林语气一转,“你知道,他看到我的第一眼,他说了什么吗?”
“他知道你一定能找到他?”
“他说,一个大剑师,不能就这样死去。”
喻红林顿了顿:“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便在这时天色竟下起瓢泼大雨来。”
秦云叶惊道:“无根水是天泉水,山林水,清露水三种至诚至纯之水交流所得。寻常的雨水根本不能解长麒之伤,这雨非但救不了他,还会害死他!”
喻红林道:“我当时就问他说,你是不是疯了!我急忙想扛他下山去,没想到他却回头狠狠地瞪着我,那种眼神太可怕了,我永远也忘不掉。然后他平躺在地上,仍有从天而降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体上,流遍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我无法想象他所忍受的痛苦。他的面目扭,我几乎认不出来。只听他对着天空大喊,师父,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我告诉你,我的命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我楚荆不点头!谁也拿不走,夺不去!”
“他的声音喊得太高了,他好像是在拿性命在喊。回声久久地回**在断山群峰之中,天边南飞的雁群也被其惊散,各自逃命。”
“后来呢?”
“他活下来了。”喻红林说不出口了,“云叶,我……”
秦云叶转过身去,双手堵住了耳朵,许久道:“我们明天吃烤山鸡好不好。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它们的叫声。我好久没做东西给你吃了。”
泪珠一点点地从她光滑如玉的双颊上滑下来,落在地上,啪得一声碎成三瓣。
“好。”喻红林挤出一丝笑来。
“云叶,对不起,我再不愿离开你。可我必须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楚荆。你要好好的,到榆关等我,我事情一了就立刻去和你团聚。如果一个月我也没能回来,你忘了我吧。喻红林字。”
喻红林在洞壁上刻完这些字后,他俯下身在秦云叶雪白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秦云叶睡容安详,五官明媚,嘴角挂着抹香甜的笑,喻红林不禁思绪恍惚,一如少年时。
喻红林不敢再看,暗叹道:“我曾答应陪她浪迹天涯,再不管其他。谁知如今这么快就又要失言了。”
他悄声离开山洞,拣着山道借无穷夜色狂奔,翻上一座无名险峰,天边曙光微明。
爬到山峰上的一座巨石之上,暂作休息,极目远眺而去。取壮阔山景为食,收波澜云海作餐,一时耳清目爽,疲劳俱散。喻红林心事浮沉,这几月来的生死遭遇接连涌上。
他终于逃出聊云,但究竟是何种奥秘的力量竟又将他往回推去,且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稍作休息,喻红林长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出发。他刚要从巨石上跳下,西边山路上行过一支劲装小队,恍若粲然利剑一般刺入他的眼帘。
喻红林连忙靠在巨石后躲好,这只小队大约由十六人组成,皆是玄袍银剑,头戴竹冠,行进时敛声屏息,无一人发出声响。
是城备军,不对,其中一定还有云护府。
他们竟然追到白云山来了!
他们是如何嗅到的气味,这么快便追了上来?
这十余人的小队离去后,仍像阴霾般紧紧地笼罩住喻红林的心。
他想起秦云叶,这支小队明显就是来追捕他们,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回去告诉她。
可他刚奔出半里,忽想到若是两人再见,自己又如何能再蛇回来?当下一狠心,只得心中暗暗祷告,自己仍照原路回聊云城去。
接下来的路程,喻红林更是小心谨慎,他从附近的农户家中借来一件宽松的熊皮袍,往脸上涂得乌漆吗黑。自己在溪边照照,都快认不出,不由得好笑。
堂堂的猎卫府总使改头换面,一时间竟变成了一个荒野猎人。
原本五日的路程他只花了三天的时间,这一天夕岚未尽,喻红林一鼓作气翻上口袋山。此山腹中状如葫芦,因而得名,正与不远高峰上枯凉塔相对,与聊云也已只有一山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