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重庆兵戈,钓鱼台上(2 / 2)
“抚台放心,火器营的弹药还够支撑许久……但若贼军悍不畏死,恐怕弹药也支持不了多久,若援军再不到,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此刻。
府衙方向。
奢崇明坐在原属徐可求的紫檀木公案后,他脸上丝毫没有占据敌巢的快意,眉头紧紧的皱着。
窗外传来士兵搬运劫掠物资的喧哗,有的扛着百姓家的绸缎,有的抱着府衙库房的银锭,可这些喧闹却半点没冲淡奢崇明的愁绪。
他抬头扫过堂下侍立的奢演,见儿子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公案。
“慌什么”
奢演被父亲的怒火惊得一哆嗦,忙躬身道:
“父亲,不是儿子慌,武库攻了三次都没拿下,佛图关那边张彤派来消息,说明军守得死死的,弟兄们冲了两回,连关墙都没摸到就退下来了……
这徐可求,分明是早设好套让我们钻!”
他越说越急,声音都发颤。
“咱们现在看着占了重庆,其实是被堵在城里了。
武库有火器,佛图关是后路,只要援军一到,咱们就是瓮中之鳖!
我们的退路被堵住了。”
“退路”
奢崇明冷笑一声。
“佛图关是重庆的咽喉,拿不下它,咱们就是背水一战。
武库有徐可求,不杀了他,便不能说拿下重庆府!”
他转头看向奢演,眼神里满是破釜沉舟的狠厉。
“告诉樊龙,再调三千藤牌兵去攻武库,就算填也要把武库填下来!
张彤那边,让他把压箱底的弩手都派上,今晚必须拿下佛图关。
哪怕死伤过半,也绝不能退!”
奢演愣住了:“父亲,这……代价太大了!咱们两万兵马,攻两处就要折损一半,后续怎么跟明国援军打”
“折损”
奢崇明冷哼一声。
“从咱们踏进重庆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徐可求设套又如何明国援军来又如何
咱们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
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奢演面前,语速极快:
“或许,我们也有援兵!快!派八百里加急信使,去联络乌撒、东川、芒部所有土司!
就说我奢崇明已经拿下重庆府,要举兵反明,恢复土司当年的权势。
明国现在要改土为流,要夺他们的地、剥他们的权,等咱们拿下西南,就让他们回到元朝时的光景。
世袭罔替,生杀自专,再也不用受流官的气、交苛捐杂税!”
他不仅能靠自己,还能靠那些被明国压得喘不过气的土司!
奢演眼睛也亮了。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那些西南土司哪个没被明朝拿捏过
他们对明国的怨气,不比他们小。
只是碍于实力,不敢造反罢了。
“父亲英明!”
奢演瞬间忘了慌乱,躬身应道:
“那些土司早就憋着火,只要咱们打出‘反明复土司’的旗号,他们肯定会起兵响应!
到时候咱们有西南土司联军,就算明国援军到了,也能拼一拼!”
奢崇明看着儿子振奋的模样,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让信使告诉那些土司,我奢崇明说话算话,只要他们来助战,日后西南的地盘,咱们按功分配!”
信使很快备好马匹,揣着印信和帛书,趁着夜色从重庆西门溜出,朝着西南各土司的驻地疾驰而去。
奢崇明站在府衙门口,望着信使远去的方向,眼神闪烁。
“徐可求,秦良玉……你们以为设个套就能困住我”
奢崇明低声呢喃。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南都会乱起来,到时候,看谁能笑到最后!”
重庆府城战事正酣。
合州钓鱼台的寒风,却比重庆府更烈几分。
熊廷弼身披一件玄色织金披风,站在钓鱼台最高处的城楼上,手抚着冰凉的城砖,目光扫过山下滔滔的涪水。
三日前他率军抵达此处时,便被这“西控嘉定、东扼夔府,上枕剑阁、下瞰重庆”的雄奇地势震住,连日来只留部分兵卒扎营,自己则常来城上凭吊历史。
“余玠当年以五万疲卒,拒蒙古铁骑于城下,硬生生守出三十六年太平。
开庆元年,蒙哥汗亲征,四月不能克,反丧于此……”
熊廷弼低声呢喃,指尖划过一块刻着模糊字迹的残碑,那是记载宋元战事的旧碑。
“这钓鱼台,真是兵家必争之地啊!”
身旁的谋臣周文焕闻言附和道:
“明公所言极是,此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又临涪水,进可顺流而下取重庆,退可据险固守待援军,当年蒙古人若早破此处,怕是天下局势都会不同。”
蒙哥一死,导致蒙古西征停滞。
何尝又不是救了欧洲那帮西夷,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走向
“走,去看看那些天池。”
两人正沿着城楼往天池方向走,脚下的石阶被积雪润得发滑。
天池在钓鱼台山顶,池水常年不涸,相传是当年宋军的蓄水池,如今还能看见池边残存的石槽,那是往城上输水的旧迹。
熊廷弼俯身掬起一捧池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连日来因未闻奢崇明动静而悬着的心,竟在此刻有了几分闲适。
他早按朝廷密令,率三万边军南下,本是为防备永宁土司异动,却因重庆那边迟迟无消息,只能在钓鱼台暂驻。
“经略公!经略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下方传来,周文焕猛地抬头,只见一名锦衣卫校尉浑身是雪,怀里紧紧揣着一份军报,正跌跌撞撞往上跑。
熊廷弼心中一紧,方才的闲适瞬间散去,他直起身,迎着校尉快步上前:
“可是重庆有消息了”
校尉跑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军报高高举起。
“经略公!锦衣卫急报,重庆府……奢崇明反了!
奢崇明已于两日前占据府城,四川巡抚徐可求、副总兵黄守魁率残部退守城中武库,城外佛图关尚在明军手中,此刻正被奢兵猛攻!”
熊廷弼一把夺过军报,手指飞快地展开。
军报上盖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朱红大印,字迹潦草却字字清晰,详细写着奢崇明如何入城、如何叛乱、徐可求如何退守武库。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原本舒展的眉宇间,此刻满是凛然杀气。
“好个奢崇明!真敢公然谋逆!”
“本以为他会再蛰伏些时日,没料到竟如此迫不及待!”
周文焕也凑过来看完军报,脸色骤变:
“明公,重庆距此百里,若走陆路,恐需五日方能抵达。
可若顺涪水而下,舟船疾驰,旬日之内定能赶到!
只是……我军舟船是否备好”
“早备好了!”
熊廷弼转身就往城下走,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本就料定奢崇明会反,三日前抵达合州时,便已命人将战船泊在涪水码头,粮草、军械也早已装船!”
他快步走下石阶,对着闻讯赶来的亲兵吼道:“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拔营,战船编队沿涪水南下,直驱重庆府!告诉各营将领,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遵命!”
亲兵们齐声应和,转身便朝着山下的军营奔去。
一时间,钓鱼台脚下的号角声、鼓声、士兵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安静的营地瞬间沸腾起来。
熊廷弼站在码头边,看着一艘艘战船缓缓驶离岸边。
周文焕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明公,奢崇明有两万兵马,又占据重庆府城,我军虽有三万,可长途奔袭,恐需谨慎。”
“谨慎”
熊廷弼冷笑一声,目光望向涪水下游重庆的方向,眼神里满是自信。
“土司造反,不过是仗着山高皇帝远,以为能据城自守!
顺涪水而下,我军旬日可至,到时候与徐可求、湖广总兵马炯、秦良玉里外夹击,看他奢崇明往哪逃!”
熊廷弼眼中杀气四溢。
“他奢崇明想夺西南,问过我熊廷弼了吗
这趟去重庆,定要让他知道,谋逆的下场!”
他九边都未整顿好,便被陛下拉到西南来。
不仅士卒怨气很大,他的怨气也很大。
就将你奢崇明当做沙包,狠狠的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
ps:
叙永前往重庆有两条路。
东边比较好走,适合行军,画圈部分是兵家必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