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契阔(1 / 2)
一
太极宫偏殿的烛火,似乎还未完全熄灭杨子灿星夜驰骋的烟尘,而洛阳上清观的压抑,已如实质般缠绕上每个人的咽喉。
杨广再度陷入昏迷,孙思邈的银针仿佛在与无形的恶鬼拔河,每一次起落都牵动着龙榻上那具枯槁躯体内仅存的微弱生机。
萧后紧握着丈夫冰冷的手,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丝依靠卫王带来的微渺希望。
杨子灿肃立榻前,穿越者的灵魂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历史”的死亡气息正笼罩着这位被前世历史刻意丑化的大隋皇帝。
但此刻,他面对的已非史书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波谲云诡的现实杀局。
鬼谷道的邪术、传国玉玺的失踪、杨素废宅的谜团……以及杨广临终前那指向西北方向的枯指和含糊的“处道…日月…”,所有这些线索,都像一条条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陛下……陛下又醒了!”
时刻守在隋帝身边的太医许智藏颤声惊呼。
孙思邈、巢元方、杨上善、许澄等大隋朝当代最着名的一干医生连忙上前查看。
杨广的眼皮艰难地颤动,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杨子灿脸上。那眼神,竟回光返照般透出一丝奇异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子……灿……儿——”
杨广的声音微弱如丝,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朕……时日无多……听着……”
杨子灿立刻上前,跪下俯身靠近:
“儿臣在。”
“即刻……即可与吉儿……成婚!”
杨广几乎是用了最后的气力,吐出这个让杨子灿心头巨震的命令,“就在洛阳……简单……但定……定需有礼……朕,要亲眼看着……”
萧后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丈夫的用意。
这,是皇帝要在最后时刻,用婚姻的纽带,将杨子灿这位手握重权、能力超凡的卫王,更牢固地绑定在杨氏皇族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上。
正阳公主杨吉儿,不仅是杨广的爱女,更是连接杨子灿与皇室血缘亲情的最为关键的一环。
“父皇!”
一旁的杨吉儿早已哭成泪人,此刻更是羞喜和悲切交加,心中乱成一团。
杨子灿的脑中飞速运转。
这种世人都明白的政治联姻,他并不陌生,甚至在原本的计划中,这也是一步必要的棋,更何况他也和吉儿自幼相识、感情日深。
但尽管如此,在此刻广皇帝生命倒计时的逼仄空间里进行与吉儿的婚礼,总是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和急迫。
他下意识看向杨吉儿——那个眼神依然清澈、对他情根深种且充满依赖的少女,除了怜惜和爱意,还有一丝难以抹除的混乱。
是夫妻?是工具,还是……
“儿臣遵旨。”
杨子灿表现得没有一点犹豫,连连叩头谢恩。
随机躬身应道:
“儿臣,必以我大隋之礼,迎娶公主,彰显我大隋礼仪之邦气象。”
此时此地此刻,任何的迟疑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严重后果。
他需要保护无辜的吉儿,也需要稳住洛阳局面,更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探索鬼谷道、杨素废宅的一系列秘密。
二
公主的婚礼,仓促但却不容一点马虎。
伴随着来自皇庭的旨意,整个洛阳的政府和民间即刻高效运转起来。
洛阳城内外、皇宫内外……特别是幽静的上清观内外,开始布置起喜庆的颜色和景观。
然而明白的人,却能从这被喜庆冲淡的几分死亡阴霾中,感受到几分悲壮和落寞。
仅仅一天,卫王杨子灿和正阳公主的婚庆典礼,就在东都洛阳拉开了帷幕。
虽值国难,但皇室婚礼,尤其是皇帝爱女与实权亲王的联姻,乃是关乎国体的大事。
礼部、太常寺、内侍省诸衙署皆不敢怠慢,依《隋礼·嘉礼》中亲王纳妃及公主下降之制,迅速拟定仪程。
婚礼,分为两大部分。
先在皇宫,完成“皇帝席前婚礼”的核心礼仪,再至卫王府行“同牢合卺”之礼。
大业十五年十月初八,为吉日。
此日,即小黄道日中的“定日”或“成日”,寓意婚姻稳定、成就美满。
吉时,卯时(5:00-7:00),日出东方,青龙值日,宜迎亲、奠雁;巳时(9:00-11:00),玉堂吉神,宜行合卺礼、交杯酒;申时(15:00-17:00),司命值时,宜宴请宾客、送入洞房。卯、巳、申时,均避凶煞,且五行相生。
吉日择定,流程紧凑而庄重。虽因皇帝病体不宜过度劳顿,省略了部分前期纳采、问名等冗繁环节,但核心礼仪一概不缺。
是日,洛阳宫城旌旗招展,身着礼服的禁军环卫森严。
太极殿前广场,卤簿仪仗陈设齐全,文武百官着朝服依品阶序列而立。
钟磬清越,雅乐悠扬。
巳时正,号炮三响。
杨子灿身着玄色亲王冕服(九章纹),头戴远游三梁冠,由礼官引导,步履沉稳地行至太极殿丹墀之下。
他面容柔和,不喜不悲,穿越者的灵魂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以一种抽离的心态观察着这盛大而古老的仪式和周围的世界,而心中却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和清醒。
随后,正阳公主杨吉儿由女史、傅姆引导,自后宫而出。
她头戴九树花钗博鬓,身着深青色祎衣,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章,腰佩双瑜玉,行步之间,环佩叮咚,仪态万方。
虽红纱覆面,难掩其皇家公主的端庄与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缓步至上清观三清殿御前,向强撑坐于銮舆上的父皇杨广及母后萧氏行拜礼。
御座两边,是监国代王杨侑、长公主南阳公主杨庆儿。
而下首两侧班位,则是宗室王公、在朝的文武大臣。
甚至,还有邀请观礼的外宾,如来自西域波斯、沙珊等国的使臣,朝鲜半岛非敌对的百济和新罗使臣,至于杨子灿或者大隋的死对头——高句丽的莫离支渊爱索吻绝对不会派人来凑这个热闹。
倒是倭奴国派来的使臣,让阿布甚是在意,推古天皇和摄政圣德太子竟然早在今年七月再一次派来了那位小野妹子,汉名被裴矩起为苏因高。
早在粟末地推行互换贸易开始,阿布就和推古天皇以及圣德太子(厩户皇子)有了联系,倭奴国皇室还通过直接负责硫磺、金、银、铜等物资互换钱币、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等的忠臣太仓,邀请自己或粟末第贵族访问。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等杨子灿进入大隋朝堂之后,便通过派遣大隋使者和僧人通过书信互致问候。
原本这小野妹子已经完成了两次来隋朝拜,仍然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生口(小美女),但其目的并不纯粹。
表面上,倭奴国的国书中言明派遣小野妹子出使大隋,是为了“倭皇敬大隋帝国皇帝陛下……大隋之国,天朝大国,礼义之邦,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故再遣小野妹子等,冀学大国惟新之化……”
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