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血鸽夜檐敲冷帐(1 / 2)
营门外风刮得跟欠了它钱似的,巡更的士兵缩着脖子,正抱怨粥里盐少,就听头顶“扑啦”一声,像谁扔了个湿靴子砸帐篷。守夜兵抬头一看,一只鸽子斜着翅膀挂在营檐,毛血糊成一团,颤颤巍巍拍了两下就歪脖子倒挂下来了,活像被人拎着打一顿又塞回信箱。
“快,快,把梯子扶稳!别让它掉粥里!”元玉筝兰靴一踢门帘,裙摆一卷寒气就冲进来,人比风还急。她其实已经休息过两回,可耳朵里那句“缺一捺”越想越难受,索性披着狐裘连夜查营。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这只浑身是血的鸽子撞大门,一看就是冲她来的。
陈兴拎着药箱赶到,先不看鸽子,先伸手把门帘掀高,免得血淋到营地里:“谁把门口当屠宰场了?这是军营,不是杀鸡摊。”话虽刻薄,可眼底那股心疼没藏住。他随手撕下一截干净布,从鸽子腿上剥出一卷暗红的绢条,绢条一摊开,血味猛得像劣质辣条。
高欢正从里帐出来,盔甲半解,腰间的束带还没系稳,被这阵仗吓醒了:“怎么?拔陵过河了?”
“拔陵还没调头呢,这是稷下来的信。”陈兴把布条递过去,神色罕见地严肃,“先看字。”
元玉筝接过绢条,才看一眼就变了脸色。字是用血写的,起笔狠到差点把绢刮破,末尾八个字突突往外渗:文脉将断,华夏将亡!她眼眶立马红了,指尖哆嗦着往回折:“是姚大学士的字,他最后一次来京就是给我讲《齐民要术》,他说稷下的书就是北地的命。现在……拔陵要烧书了。”
高欢脸上肌肉抽了一下,没说话。他能打仗,也会埋伏,可稷下那地方,兵都不让进去,只让匠人和学子进。他从没进过,可听多了——那是北魏皇帝砸钱砸出来的学城,书堆得像山,匠作待命。他抖抖手,把血信摊在桌上,眉心拧成一把钩子:“拔陵说三日内不献书就屠城?他说得出来,他真敢干。”
“那就去啊!”元玉筝几乎是扑向桌案,“高将军,求你!稷下学城不设军防,城门只有木栅栏,书院的先生一辈子没摸过刀,他们只会抄书、打铁、造器。拔陵要的是暴富,要的是立威。一旦稷下烧了,你我再想把这些书找回来?做梦都够呛。”
陈兴在旁边看着她握拳,指甲扣出血印,也不劝。他低头把鸽子腿上血洗干净,眼睛盯着那封信:“姚大学士说‘文脉将断’,这不是哭穷,这是告诉我们一旦稷下没了,北地以后只剩算账的和杀人的。”
高欢深吸一口气,却没答应。他转身招呼众将汇集。营灯呼呼亮起,把夜色刺出一块块翻卷的金。将领们披衣而来,有人背上还贴着热水袋,有人未扣甲钩。一见元玉筝红着眼,一见血信,全都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将军,”虎卫张相咬牙,“咱们本来计划明日巡边,再等他们自己撞蒺藜。去稷下得翻山越岭,全军不过三千五百人,拔陵那边少说十倍。您说让我们卖命救书,我认,可我弟兄们怎么办?死在稷下的巷里,尸体连回来的道都没。”
另一个副将也嚷:“稷下是好地方,我小时候偷进去看过一次,书多得踩脚可惜。可这是战场,不是作文比赛。我们去给书生当盾,拔陵绕个弯跑到我们后心一刀,照样要命。”
营里乱成一锅,什么话都有,有人说算了,有人说救,有人提议派五十骑过去看看情况,也有人提议干脆写信劝姚大学士投降。还没吵出结果,高欢双掌在案上一拍,铜案震得“哐啷”一声:“都闭嘴。”
他转向元玉筝,语气艰难:“公主,稷下是好,可我不能拿三千人死磕三万。守不住,就是白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