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守镜人——高烬（终）（2 / 2）

幸存的士兵断断续续地告诉我那最后的景象：大祭司的头发在施展禁术的瞬间变得雪白，然后汉军疯了似的互相残杀，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却引来了……天罚……

我跪在焦土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叶。

我颤抖着，用一直随身携带视若珍宝的木盒子，一点点，一块块，心翼翼地去拾捡那些焦黑骨屑。

眼泪滴在妹妹送给我的木盒子里，曾经这里珍藏着我最爱吃的糕点，现在这里藏着我最爱的妹妹。

我徒劳地想拼凑起妹妹的模样，却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妹妹...我知道，你最喜欢撒谎不嫌弃我，其实嫌弃的都不再愿意唤我一声‘哥’，你大抵是不愿意和我葬在一起。”

收殓完战场上族人的遗骸，我将伊洛萨安葬在他生前为自己和卫盈修建的将军墓中。

然后，带着劫后余生的老人和孩子，来到了距离将军墓西面二十里外，那座葬着历代君王和大祭司的王陵。

我犹豫再三还是将妹妹高晞留下的心脏和焦黑的碎块与薄翎的残骸，并排放置在一起。

或许，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远离冰冷的王座，远离权力的倾轧和兄妹相残的悲剧，在这永恒的黑暗里，相依相伴。

我带着剩余的族人在陵墓附近艰难地安了家，开荒种田，在亡国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这是妹妹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我不能让她再失望了。

我让那些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们叫我父亲，常常给他们讲妹妹给我讲过的故事。

有一次，讲到妹妹曾给我讲过的古老传：上古有圣王舜，他的弟弟象几次三番想害死他，但舜始终以德报怨，最终感化了象，兄弟齐心，共治天下。

讲着讲着，一个孩子用潮湿的泥巴，笨拙地捏了两个人。

一个是舜，一个是象。

孩子的世界没有背叛与仇恨，他固执地将两个泥人的手臂紧紧捏在了一起。

“父亲~”孩子仰起脏兮兮的脸，天真地问：“舜和象是兄弟，为什么要分开呀？捏在一起多好！像……像您总的，您和大祭司时候那样~！不管您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大祭司都会原谅您~”

看着那对在孩童手中紧密相连、不分彼此的泥人，看着孩子纯真无垢的眼睛……

轰！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了数十年的头颅！

舜……象……兄弟……相连……从未相弃……

高晞她……我的妹妹……她从未嫌弃过我！从未！

她一次次包容我的愚钝，原谅我的背叛，甚至在生命的尽头，用她的血肉和灵魂，为我、为扶余留下了一线生机！

她想和我兄妹同心，将扶余国治理好。

是我……是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被权欲腐蚀了心灵......

是我亲手推开了她伸来的手！

推开了那个唯一真心待我、爱我、包容我一切不堪的妹妹！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我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我想要的一直赤裸裸的摆在我的面前。

“呃啊——！！！”

迟来的悔恨与痛苦瞬间将我淹没。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我手中的书简上，如同盛开的彼岸花，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人生……太苦了……愿我永无来世……

只盼妹妹……能遇上一个……顶天立地、配得上她的……好哥哥……

别再……遇上……我这样的……拖累……

别再……遇上……高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