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引天下鲤鱼竞跃(2 / 2)
李若琏将小册翻开,展示在曹文衡眼前。
那上面,是一张精细的地图,与密密麻麻的帐目。
「今年夏,吉安府大水,陛下忧心忡忡,特拨赈灾银五万两,漕粮三万石,命你抚恤灾民。而这本帐册上却清楚地记著,真正的开销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李若琏的手指,点在了那张地图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地方,那里标注著三个风雅的小字.听松榭。
「余下的银两和粮食被你换成了木材、奇石、砖瓦,运往了鄱阳湖畔。你在那里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占地百亩的私家水榭园林。」
「曹大人,你最高明之处在于,你并未将灾民驱散,而是以以工代赈的善政之名,将那些因你侵吞善款而饥肠辘辘的灾民,圈为你修建私园的奴工。每日只给一碗稀粥吊著他们的性命,让他们为你这座人间天堂,流尽最后一滴血汗。」
李若琏合上帐册,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食人之血,敲骨吸髓!」
曹文衡看著那本青布小册,眼神中的最后一点傲慢彻底粉碎,化为了纯粹的恐惧。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李若琏看著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带有评价意味的话,这语虽淡,却比任何羞辱都更诛心:
「陛下曾言,蠹国之虫,必有两面。一面示人以清雅,一面噬国之根本。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他收起证物,对身旁的缇骑下令:
「不必审了。证据在此,便是他的供状。收监,封存所有证物,绘制成册。明日午时,市曹行刑。」
一句不必审了,尽显天子之绝对权威与锦衣卫之雷霆手段。
李若琏出发之前,已经得到了皇帝授意。
皇帝要的不是他的忏悔,而是他的死亡。
他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一件用来警示天下的工具!
……
翌日,午时。
南昌市曹刑场,人山人海。
百姓们交头接耳,谁也没想到,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巡抚大人,今日便成了阶下之囚。
李若琏亲自监斩。
没有三法司会审的繁文褥节,没有吏部冗长的定罪文书。
监斩官宣读的,只有一份由锦衣卫连夜整理出的,简明扼要的罪状清单。
「……江西巡抚曹文衡,在任期间,贪墨库银,倒卖私盐,共计白银一百五十三万两!」
「……结党营私,对抗国策,威逼利诱地方士绅,订立血契,阻挠新政!」
「……蓄养死士,侵吞官田,致使万民流离失所!」
每一条罪状,都引得台下百姓一阵哗然与怒骂。
「斩!」
午时三刻已到,李若琏面无表情地掷下令牌。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市曹之中,万头攒动,可偌大的场子,却被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
先前对酷吏的切齿痛恨,对未知结局的惴惴不安,此刻都化作了伸长脖颈的等待。
当监斩官将曹文衡侵吞赈灾钱粮,奴役灾民为自己修筑私园的罪行一条条公之于众时,人群中先是起了阵阵倒吸凉气的抽气声,随即是压抑不住的低声咒骂。
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惊愕愤怒与某种长久压抑后的悲凉交织在一起。
人头落地的一刹那,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瞬。
紧接著,人群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惊醒,爆发出震天的狂呼。
那喊声里,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有积怨得泄的哭嚎,更有对遥远京师那位天子的由衷叩拜。
对于这人间的悲欢起落,李若琏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只是冷漠地看著校尉上前,将那颗尚在滴血的人头用石灰裹了,装入木匣,准备悬于城门示众。
自昨夜破门拿人,到今日午时正法,前后不过一日一夜,雷霆落地,尘埃落定。
江西官场的天,塌了一角,却也因此,清明了一分!
李若琏缓缓转身,对身后的亲信校一摆手,声音清冷如铁:「所有罪状文书、画押供状、证物图样,即刻誊录三份。一份存档,两份以玄色密匣封装,八百里加急,直送宣府行辕。」
校尉领命,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若琏这才抬眼,望向了那漫漫北归之路。
他知道,南昌府的这个人头,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开锣鼓。
皇帝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颗封疆大吏的项上人头。
真正的杀伐不在刀锋,而在笔墨。
是要将这污血研磨成最浓的墨,在整个大明的疆图上,写下全新的法度与威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