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 紧追问道出往事,打油锅年味十足(2 / 2)
其实不仅是她,就连自己在进入冰台司之前,也对这些当官的有不好的看法。
那时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要么是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要么就是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可真正踏入这个圈子之后才渐渐明白,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官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欲,也会有不得已的苦衷。各种弯弯绕绕,比迷宫还要复杂。
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不问下去有些可惜,小豌豆试探着出声:“阿婆,那你师父是有仇家吗?”
她声音放得轻,生怕会唐突了银婆。
银婆摇头,眼睛看着锅中的热油,仿佛看到了光阴之外,“说实话,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师父也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孩,从来不跟我说他的私事。”
小豌豆轻轻点头,被这番话牵动了某根心弦,“其实我师父也是这样,我再怎么问,再怎么旁敲侧击,她不说,就是不说,比石头还要顽固。”
她说这话时小嘴微嘟,像是想起了自己多少次碰壁仍不死心的样子。
银婆笑了,用宽解的口吻说道:“为人师长的,向晚辈吐露心事,无异于展示自己的脆弱,这是一件丢脸面的事。你就算觉得,你能帮上忙,他也未必想叫你帮。”
这位上了岁数的阿婆,在这里道出了一种世代沿袭的孤独——那是一种属于长辈的固执,也是他们守护尊严的方式。
小豌豆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
听银婆这么说,这对假夫妻的居心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唯一的一件敏感事件,还发生在四十多年前。
年代久远,就算是埋在地下的枯骨,都要沤烂了,还能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四十年,足以让少年白头、婴儿成中年,让一座城换了天际,让一段恩怨被人彻底遗忘。说夸张点,哪怕是光复前朝的大事,都能放下了吧……
如此,基本可以推翻前面的推测。
他们并不是为了银婆的身世而来,更不是为了银婆的财物。
然而此刻,那动机就如雾里看花,越深思,越模糊。
……
回家的时候,小豌豆再度瞥了一眼假夫妻的小屋。
那对名义上的夫妻正并肩坐在门槛边上,一个拿刀刮着猪皮上残留的毛根,另一个用细绳扎紧蹄髈的关节处。
阳光斜斜照进院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竟真有几分寻常夫妻过日子的模样。上午才从乐施摊领来的猪肘子已被清理得白白净净,他们一人抬手、一人递绳,默契地将肉挂上檐下的铁钩——只等明晚,年夜饭下锅。
咝,那条虚线……
羊皮地图上,从他家一直蜿蜒到铜锣巷口的那条潦草的虚线,像一道隐秘的疤痕,究竟意味着什么?
揣着疑问,踏回了自家院门,一股浓烈的油香扑面而来。
姑姑和阿桃已在院中支好了大油锅,锅底柴火噼啪作响,金黄的油面正微微泛起波纹。
旁边两张方木凳上摆满了各式待炸的食材:萝卜丝和粉条拌的素丸子饱满圆润,裹了面衣的鱼块银光微闪,面筋块胀得鼓鼓囊囊,花生和腰果也各自用盐水浸过,晾在笸箩里沥着水。
阿桃挽着袖子,正在揉面。炸馓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道小吃。姑姑则拿着长竹筷试油温,渐渐腾起的白色油烟已经将她包裹。
人间烟火气,最是暖人心。
过年打油锅,是陕州和中原一带流传已久的风俗。
早年物资不丰,人家往往一年也舍不得费油大火炸吃食。唯独到了年关,家家才愿舀出攒下的油,烧热一锅,将备好的食材炸至焦香酥脆。
一来,因过年家人齐聚,亲戚如云,忽然来了一屋子,也能迅速端出几盘硬菜待客;
二来这些炸物存得住,吃前回锅,或蒸或烩,风味犹在,还实实在在的省下了主妇们反复下厨的劳累。
久而久之,打油锅便成了年下不可或缺的一味,油香一起,年的气氛就浓的不可开交。
即使现在,一家只有三口人,可也要借着过年,尝一尝专属于年的滋味。
见小孩迟迟归来,苏娴眉眼弯弯的笑嗔道:“大过年的,跑哪儿去了?不兴往人家家里乱跑哦,都忙着呢。”
小豌豆噘噘小嘴,想和姑姑讨论心中的疑惑。可霎时间,就被浓郁的年味给带偏了,这便如小猫一样,俯下身嗅着食物的滋味,“哇,真香啊!”
苏娴笑眸明亮,想起了过往的年岁:“从前呀,年味更浓。大人们忙的团团转,那些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呀,就跑的满院都是。俯看下去,跟一地的小虫子似的。”
阿桃一边忙活,一边接过话来:“是呀是呀,一大家子,兄弟妯娌聚在一起,小孩少则五六个,多则几十个,那个热闹啊,到处都是人影儿。如今,就豌豆一个小孩,还长大了,给她做虎头帽,她也不愿意戴了。”
小豌豆咯咯大笑:“谁说我不戴了?就是等着过年的时候才戴的!”
苏娴笑着点头:“好好好,等到大年初一,就戴上虎头帽,穿上小红袄。咱们在京里没亲戚,不用到处拜年,倒还省事了,刚好可以逛庙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