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上元节赐婚公主,众官员战队开始(1 / 2)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至。
此日,更是令月公主与武又思的订婚良辰。皇宫内宫灯璀璨,火树银天,满朝官吏身着朝服,依次进宫致贺。殿宇间锦帷绣幕、笙箫并奏,金盘玉盏罗列成行,处处流光溢彩,笑语不绝。
喜庆之气弥漫殿堂,而坐在上首的公主却像个盛装的活死人。
如火鲜艳的浓妆下,盖不住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胭脂勾勒的唇线抿成一道僵硬的弧度,珠翠压鬓、步摇微颤,她端坐如偶,一动也不动。
锦衣华服裹住一具失了魂灵的躯壳,唯有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偶尔微微一颤,透出几分竭力压抑的波澜。
群臣举杯称庆、颂词如潮,她却恍若未闻,目光穿过喧闹的宴席,不知落向何方。
而新晋驸马武又思,他一面要强颜欢笑的接受众人络绎不绝的恭贺,一面又要谨慎万分的对圣人的每一句问话对答如流。
整张脸因持续假笑而紧绷到几乎麻木,那僵硬的表情扭曲着,唇角不自觉的往下勾,简直比哭还要难看,极力忍耐着内心的煎熬与疲惫。
……
坐在席间的徐益扫了一眼,扭过头来与李值云暗笑道:“真是难为他了,都快哭了……你瞧他那不停在咽的喉咙,非明是把苦水往肚里咽啊。”
李值云沾了沾唇角的酒,低声道:“今日哭,兴许明日就要笑了。有人说,陛下把公主许配于他,便是当做自己人了。”她目光掠过席间摇曳的烛影,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般恩宠,旁人求也求不来。”
“自己人,”徐益提了提眉头,指尖轻轻敲着桌沿,“这个自己人,有些意思啊。”他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在用气声说话,身子微微倾向李值云一侧,“可是圣意总有反复,想必走到最后,大位还是落回李家手中。”他顿了顿,眼风扫过四周,见无人留意,又补了一句,“今日的驸马,明日的阶下囚——这等戏码,你我又不是头一回见了。”
李值云浅笑:“而今,你也敢妄议朝政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站队了?”
徐益跟着弯起唇角:“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打马虎眼了。时下这个局面,谁都在考虑自己的今后。”
又饮下了一杯热酒,暖意自喉间蔓延开来,二人默契的搁下筷子,相视一眼,同时起身到外头走上一走。
大殿里的喧嚣,一点点被抛在身后。殿外花灯如昼,流光溢彩,映得人脸庞明灭不定。
二人默默走着,脚步声轻浅,下意识的往难得的黑影儿里钻。
觉得安全了,李值云才启口说道:“时下,大体上有三方人选,光是今夜的夫妇,就占了两方。还有一方,是房州的那位。”
徐益蠕了蠕唇,“庐陵王。”旋即又笑,“虽然在那次退位之后,被封为庐陵王,可从来没去过庐陵。”
李值云的眸子在黑夜里烁出明光,如星子般锐利:“所以,你站队房州。”
徐益笑着,背起手来,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目光悠然的投向远方的烟火:“时下,论这个尚早。说不好听的,他属于流放在外呢,朝中耳目众多,若此时有人帮腔站队,只会导致他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除非,能复了那太子之位,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二人继续前行,影子在灯下拉长又缩短,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只余下思绪在暗涌流动。
李值云又道:“其实,如若公主登临大位,亦是李唐正统。”
徐益有些忍俊不禁:“公主啊,她心智幼稚,资历过浅了。虽在过去的一两年里,使了些微末手段,也如愿的争取到了西山的清凉观。可这些举止看在不少人眼中,似是小儿把戏。”
对此,李值云却有不同见解:“人的成熟,有时只在一瞬之间。况且说,君主也未必要才智超群,其下自有经纬之才辅佐。”
徐益直言道:“男君主可以,女君主就不行了。”
闻听此话,李值云心头一沉。因为这话说的,无可指摘。父权当道,女子本就踽踽难行,圣人以女子之身走到如今地步,历经千辛万苦乃是基本,最关键的,更在于其宏图伟略。
然世俗之见仍如铁壁铜墙,令人窒息。纵有圣人典范在前,世间对女子之束缚却未曾稍减,反似愈演愈烈,教人如何不心生悲凉。
她长叹了声气,目光遥遥望向摇曳的大红灯笼,道:“不过,这两年我冷眼瞧着,圣人以为公主类己,似有栽培之意。寻常公主食邑,不超过三百五十户。可自打先驸马逝去,公主食邑陡增为一千二百户了。今次大婚将至,想必又有累加。这般恩宠,便见圣人时下之心啊。”
徐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眼下风光的事情,咱们见的多了。然朝政局势瞬息即变,天命之所归,谁都难料啊。今日得势,未必不是明日的祸根。”
李值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却清冷如秋水,“所以说,终究是不站队最为稳妥。”
她声线清淡,与那远处的烟火声融在一处,仿佛不是议论朝局,只是闲谈风月,“一旦择主而事,便是将身家性命全数押上赌台。若押错了宝,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性命不保。私以为,这等买卖,实在不值。”
徐益扶额,眼底漾开一片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欣赏:“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毫不遮掩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真不愧是个云水之身,不系之舟,飘荡自在,不为权位所牵,不为名利所固。”
李值云摇了摇头,袖口轻拂,似要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埃:“你净拿我取笑。”
徐益摆了摆手,神色渐敛,语气认真,声音中包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至于旁人,哪个不是困在家族网罗之中,为了一门好亲事、三分薄名、五斗利禄,千般计议、万般斟酌?看似走得稳当,实则步步惊心。”
他稍作停顿,轻声道,“说实话,我亦不愿站队结党,私以为,能拖延一时,便拖延一时吧。实在是躲不过,只能再议了。”
李值云低头笑了笑,那笑意未及眼底便已淡去,她抬手拂过衣角,自嘲道:“我爹是个地主,纵使我嘴上常与他争执,时常与他不合。可蓦然回首,才发现我和他一样,骨子里终究逃不脱小民的思维。不求闻达不图富贵,只望有一餐饱饭、几亩良田托底,便感觉知足了。”
徐益听罢,忽然抬手,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记,那动作看似责备,实则含嗔带笑,眉梢眼角俱是怜爱:“当真是胸无大志!这般没出息,还不如你的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