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对牛谈情（1 / 2）
异域北境，一望无际的骸骨冥海，死寂如万古长夜。
墨色的邪能海水粘稠如浆，翻涌间不见波澜，唯有蚀骨的阴寒弥漫天地。
在这片连时光都被冻结的绝域里，一艘由无数惨白骸骨强行拼合而成的冥舟，正悄然划破漆黑的水面。
船头，两道身影默然矗立。
他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两名真正的骸骨魔族。
身躯完全由森白骨骼构成，关节处缠绕着暗紫色的能量经络，空洞的眼眶深处，两点猩红魂火幽幽燃烧，映照着冥海死水。
老者的骨骼更为粗壮，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战斗刻痕；
而年少者骨架纤细，魂火却跃动得更为炽烈。
突然，那骨架更为纤细的身影仰起头，浑浊的冥海之水倒映出他眼底魂火陡然炽盛的光芒。
颌骨开合间，发出带着空洞回响的灵骨之音：
“阿爷……父神这次的恩赐，比以往汹涌太多。
冥海深处的‘亡鱼’……越来越躁动了。”
老者颌骨微动，发出低沉而令人安心的咔嗒声，他巨大的骨掌抚过少年的头骨。
“嗯。躁动，意味着丰收。
这次捕捞的收获，足够我们‘骨打部’向圣殿缴纳祭品，还有富余。”
他眼眶中的魂火陡然炽亮，凝视着少年：
“你，也能去圣殿，进化你的骨体，觉醒真正的力量……成为一名光荣的父神战士！
“我们骨打部，终于也要出一名尊贵的骸骨战士了！”
老骸骨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深知，对于他们这样依附于浩瀚冥海、仅几百人口的微末部族而言，这是一步何等巨大的跨越。
在骸骨魔族这个邪神“骸王”所创造的眷族内，等级森严。
像骨打部这般，依靠捕捞冥海中“亡鱼”的魂火苟延残喘的微聚，正处于这金字塔的最底层。
其上，是人口逾千、并拥有骸骨战士坐镇的千人部族；
再往上，是部众过万、必须由一位亡骨统领统帅的万人部族；
而后，是人口高达十万、必有骸骨将军镇压的骨魔部族；
以及那部众百万、由一位王骨骨将统帅的王骨部族！
而屹立于这森严体系顶点的，便是直接侍奉骸王、由那些神秘而强大的亡语者所领导的骸骨圣殿！
唯有他们，能真正沟通邪神“骸王”，拥有驱使茫茫骨海、调动任意部族的无上权柄！
而支撑这些“亡语者”维系无上权柄与力量的源泉，正是这由无数底层部族日夜榨取、层层上供的魂火！
在这森严的体系下，每一层都是其上一层的资粮。
而像骨打部这般身处最底层的微末部，命运最为残酷。
他们必须日夜不息地在冥海中艰难捕捞，从那些“亡鱼”体内收集微不足道的微魂火。
这些辛苦所得的魂火，在勉强维系部自身存续之后，绝大部分，都需按照上层千人部定下的严苛数额，如期上缴。
一旦供奉的魂火数量不足，那冰冷的铁律便会降临.....用部子民自己的魂火来抵数！
眼前冥海中亡鱼空前的躁动，在他们眼中，并非危机，而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这预示着他们信奉的父神正散发着愈发浩瀚的神威，更意味着，他们骨打部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丰收！
这一次，收获的魂火将不仅足以满足上层部的严苛要求，更能有充足的富余，用来全力培养部属于自己的骸骨战士！
一名真正的骸骨战士，便是一个部族崛起的基石。
这意味着，他们这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微末部，终于第一次，触摸到了那曾经遥不可及的野望.....
跻身千人部族之列，摆脱最底层的命运！
念及于此，老骸魔眼眶中的魂火陡然炽烈，他死死盯着骨舟下那愈发躁动、翻涌不休的亡鱼群，猛地转向身旁的少年骸魔，颌骨开合，灵骨之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打！快，就是现在！这一网必须拿下！捞完立刻发出骨讯，召集所有族人撤离！”
他空洞的眼眶望向冥海深处那正在汇聚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声音陡然沉重：
“冥海风暴……要来了！再晚上片刻，我们都得被卷入父神的神怒之中，化为这些无意识的亡鱼！”
那名唤作“打”的少年骸魔，一听到“冥海风暴”四字，周身的骨架都发出一阵难以自抑的“咔咔”颤鸣，眼眶中的魂火更是剧烈摇曳，流露出源自造物出带来的本能的恐惧。
生死危机面前，他再不敢有半分迟疑。
只见他纤细的骨足猛地扣紧骨舟边缘，全身的骨骼仿佛在这一刻绷紧、蓄力，关节处暗紫色的能量经络骤然亮起！
他骨掌紧握那张由碎骨与不知名凶兽筋络绞合而成的沉重大网，腰身扭转，将全身的力量与魂火中尽数灌注其中，猛地向前一撒！
大网带着破空的锐响，如同一张巨大的阴影幕布，瞬间张开，悍然没入漆黑粘稠的冥河之水！
“哗啦！”
骨网沉入粘稠的冥海，并未如往常般传来亡鱼挣扎的触感，反而像是兜住了某种极其沉重、并且散发着异常能量波动的物体！
“阿爷！网住了！好沉！”
打惊呼，纤细的骨臂被拽得咯吱作响，关节处的能量经络明灭不定。
老骸魔眼眶中的魂火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混合着对“丰收”的渴望骤然升起。
他巨大的骨掌立刻抓住骨索，与打一同发力。
“起！”
伴随着低沉晦涩的骨语嘶吼，骨网被艰难地拖拽上来。
网中并非预想中肥硕的亡鱼，而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那躯体似乎曾属于某个类人形种族，但此刻大半边身子都已碳化焦黑，仿佛被最恐怖的烈焰焚烧过，又像是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
残余的部分也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几乎看不出原貌。
然而，真正让两位骸骨魔族魂火剧震的是.....
这具“尸体”的胸腔内，并非空洞，也没有凝聚出亡鱼那种微弱的魂火，反而……镶嵌着一团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令他们灵魂都在颤栗的奇异光芒！
那光芒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极其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但其本质却无比高贵、威严，带着一种救赎与神圣！
仅仅是感知到一丝气息，就让他们源自“骸王”的邪骨本源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与悸动！
在这团微弱金光的周围，还缠绕着一缕缕极其精纯、却与冥海死气格格不入的银色能量残余，如同不甘的毒蛇，依旧在试图侵蚀那点金光，但又被金光死死抵御在外。
“这……这是什么？”
打的声音带着恐惧与茫然:
“不是亡鱼……也不是任何已知冥海魔物的气息……”
老骸魔死死盯着那团微弱的金光，巨大的骨掌微微颤抖。
他活得足够久，见识远非少年可比。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而本质崇高的能量，这绝非冥海乃至他们已知异域所能诞生之物！
是机遇！还是……毁灭的预兆？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具“尸体”焦黑的手指，似乎微不可查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那团护住其心脉的微弱金光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轻轻一震。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威压，以那“尸体”为中心，轰然扩散！
“咔咔咔！”
老骸魔和打周身的骨骼不受控制地发出哀鸣，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他们眼眶中的魂火疯狂摇曳，几乎要当场溃散！
冥海之水在这股威压之下，竟短暂地停止了翻涌，以骨舟为中心，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平静区域！
远处，那正在汇聚的冥海风暴，似乎也微微一滞！
也就在这威压扩散的刹那，那缠绕在金光周围的最后几缕精纯银色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彻底湮灭。
那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一瞬之后，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具“尸体”胸膛处的金光也彻底黯淡下去，微不可见，连同其本身的气息，也变得如同真正的死物，再无任何异常。
骨舟上，老骸魔和打惊魂未定，骨架依旧在微微颤抖。
“阿……阿爷……”
打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是不是捞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老骸魔死死盯着网中那具再无动静的“尸体”，空洞的眼眶中，猩红的魂火剧烈地闪烁着，恐惧、贪婪、震惊、野望……无数情绪在其中交织。
这具尸体，哪怕已经生机全无，但那爆发的威势，其生前也绝对是一位强大生灵！
如果将这具尸体的尸骨作为打的骨体......
部族的崛起，或许……！
“带走！”
老骸魔猛地抬起头，望向冥海深处那再次开始咆哮、席卷而来的漆黑风暴，声音嘶哑：
“立刻撤离！返回部！封锁一切消息！”
他巨大的骨爪一把抓起那具的“尸体”，将其牢牢束缚在骨舟之上。
冥舟调转方向，在愈发狂暴的风暴边缘，艰难却坚定地朝着部的方向驶去。
骸骨冥海，依旧死寂。
........
而在一片无尽的漆黑，永恒的孤寂的空间内....
谭行的意识如同一缕微弱的火苗，在这片熟悉的绝对黑暗中沉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唯有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彻底撕裂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剧痛，提醒着他此前经历的毁灭性爆炸。
“又……回到这里了么……”
他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叹息，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
与上次在荣耀角斗场被血疤“打死”后不同，这一次，他的意识更加清晰，对这片空间的感知也更为真切。
那是一种灵魂本源受创，但核心真灵未曾泯灭的奇异状态。
他“抬头”，望向这片黑暗虚空中唯一的光源.....
那只自从在绝鼎峰最绝密实验室得到后，便一直沉寂在他灵魂深处的洁白残破羽翼！
它依旧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芒，如同一个坚韧的蛋壳，将他残存的意识牢牢守护在内，隔绝着外部那足以同化、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
只是，与上次相比，这对残破羽翼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它不再是完全静止的。
原本黯淡无光、甚至有些焦糊痕迹的羽毛边缘，此刻正流淌着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
羽翼的形态似乎也凝实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残破，却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性”？
是因为上次吸收了血神的力量？
还是因为这次……月巢爆炸时，那毁灭性的月光邪能以及破空符中蕴含的【武法天王】法则之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它的“养料”？
谭行的意识紧紧“盯”着那片流淌的金色光晕。
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至高净化与守护意味的能量，正从羽翼中缓缓渗出，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浸润着他近乎破碎的意识核心，修复着那些无形的创伤。
这感觉，比上一次要清晰得多！
“你……到底是什么？”
谭行的意识向那对羽翼发出疑问：
“又一次……救了我。”
没有回应。
羽翼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缓缓流淌着微光，散发着守护。
但这一次，谭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在那些流淌的金色光晕中，他似乎……感知到了神圣与光明？
这能量与他自身真气、与月光邪能、与天王法则、与血神的血煞之气都截然不同，这股能量充满了温暖与救赎的意境。
但也充满了狂怒与毁灭之力！
是了！
谭行猛地“惊醒”。
月巢爆炸的威力如此恐怖，连破空符都只能勉强送走队友，自己绝对应该形神俱灭了才对！
是这对“神明羽翼”在最后关头，不仅护住了他的意识灵魂，更是在空间乱流中，为他抵挡了来自异域未知之地的侵蚀和冲击！
那些阴寒死寂的残留能量，就是证明！
它带着他，穿越了混乱的空间，坠到了一個连它都需要耗费力量来抵御环境侵蚀的地方！
这里，绝不再是葬骨平原，甚至可能不再是人族疆域！
这个推断让谭行的心神剧震。
但同时，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意识！
这羽翼，需要能量！它能吸收、转化外界的能量来修复自身，并反馈给他！
在荣耀角斗场，它吸收了血神的力量，让祂“复活”并实力大进。
在月巢爆炸中，它很可能被动吸收了部分爆炸的月光邪能，甚至是【武法天王】的法则余波，这或许就是它此刻显得更有“活性”的原因！
那么现在，在这个充满阴寒死寂能量的陌生之地……
它是否……也能主动吸收这里的能量？！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谭行集中起所有的意念，不再被动接受羽翼的修复和守护，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引导！
他以自身的武道意志为桥梁，将自己强烈的求生欲、变强欲，以对未来的渴望，全部化作一股清晰的意念，投向那对残破的羽翼....
“帮我……吸收这里的能量！”
“我们需要……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回去！”
起初，羽翼毫无反应。
但谭行没有放弃，他的意志如同最顽强的礁石，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呼唤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残破羽翼上流淌的金色光晕，微微加速了一丝。
紧接着，谭行清晰地“看到”，笼罩着他的金色光罩，边缘处如同伸出了无数无形的、极其细微的触须，心翼翼地探入了外界的绝对黑暗之中。
下一秒！
“嗡！”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浓郁了十倍不止的阴寒死寂能量，被强行抽取、吸纳而来！
这些能量在接触金色光罩的瞬间，便被那神圣的金光迅速净化、提纯，剥离去其中狂暴、腐蚀的部分，只留下最本源的、关于“死亡”、“亡灵”、“骨骸”的法则碎片与精纯魂能，然后化为一股冰凉却无比滋养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谭行残破的意识体，并反向滋养着那对残破的羽翼本身！
“嘶”
谭行的意识仿佛发出了满足的颤栗。
这种灵魂被滋养、被修复、甚至是在原有基础上被强行拓宽、强化的感觉，前所未有！
远比吸收天地灵能都要纯粹和高效！
这异域的死亡能量，对于寻常生灵是剧毒，但对于拥有这神秘羽翼的他而言，竟是……大补之物！
残破羽翼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了一分，边缘处一些细微的裂痕，似乎在缓慢弥合。
而谭行的意识，也在这种滋养下，飞速地凝聚、壮大！
他不再是一片虚弱的火苗，而是逐渐变成了一团稳定燃烧的灵魂之火！
意识更加清晰，感知更加敏锐，甚至……他能隐约感觉到，在外界的某处，似乎有一具极其残破、近乎碳化的躯壳，正与他的意识存在着微弱的联系？
是了！那是他的身体！竟然还没有完全湮灭！
希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够！还不够！”
谭行的意志在咆哮。
“更多！给我吸收更多！”
我要恢复！我要力量！我要……
重返人间！
金色光罩震动，更多的无形触须探出，更加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异域死寂之地蕴藏的“养料”。
一场针对异域本源的、悄无声息的掠夺，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悍然展开！
而谭行不知道的是，在他意识深处这片空间发生剧变的同时，外界，那艘承载着他碳化躯壳的骸骨冥舟，正以一种近乎逃亡的速度，冲向了骸骨魔族“骨打部”那简陋而隐蔽的聚集地……
而在那无边冥海的最深处，超越了时间与生死概念的死亡本源之地。
一座由无数巨大、古老、散发着永恒寂灭气息的未知骸骨垒砌而成的枯骨王座，如同亘古存在的墓碑，静静矗立。
王座本身，便是死亡规则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