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狂戟之名(1 / 2)
我叫于锋。
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我的童年,没有玩具与玩伴,只有堆满库房的极品灵晶,和永远温言软语的俏丽侍女。
她们的存在,与其是伺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于锋,你的一切都必须是完美的,包括你身边的人。
我拥有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修炼资源,多到可以随意挥霍。
但我知道,我挥霍的不是资源,是整个家族的未来。
那些关注着我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能烫伤灵魂。
我就在这样极致的“拥有”与极致的“压力”中长大.....
拥有得越多,就越是不敢停下。
在我满周岁的抓周礼上,据我母亲,场面极为隆重。
檀木大案上,古籍、丹瓶、玉符、灵宝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
在所有长辈关切的目光下,襁褓中的我竟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径直爬过所有物什,一死死攥住了案角那对分量最沉、煞气最重的乌金战戟,任谁人来哄都不肯松开。
母亲每每提及此事,总是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
可我心底却唯有苦笑。
抓周定前程?
无非是世家大族最热衷的一场自我安慰的仪式罢了,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征兆,来印证我生而不凡。
仿佛一个婴孩在懵懂之时无意识的抓取,就真能决定他未来一生的道路,将他牢牢锁在命运的轨迹上。
对此我唯有无奈。
但....
这份生来就压在肩上的重量,我于锋,担得起!
既然我是于家嫡长子,是万千光环汇聚一身的于锋,那么世人便永远不会在我眼中,看到半分犹豫与软弱。
随着年岁渐长,家族内部的暗流也开始向我涌来。
我北疆于家,虽源出首都天启主脉,但主脉早已在多年前的长城血战中近乎断绝,名存实亡。
如今,执于家牛耳者,便是我们北疆这一支!
钟鸣鼎食,树大根深。
然而在这繁华之下,却滋生了太多蛀虫。
二房一脉,贪生怕死,只知争权夺利;
那些依附而来的外姓家族,更是忘却了于家先祖在长城喋血,凭手中战戟砍出“狂戟”世家威名时的血性与荣耀!
他们只知趴在于家这棵大树上,吮吸着先祖用命换来的养分,腐臭不堪!
这沉疴积弊的家族,这些忘却了荣耀的族人……日复一日的倾轧与算计,只让我感到怒其不争,更不堪其烦。
唯有童年之时,家族拾荒队开赴荒野之时,才是我最畅快的时刻。
抛下家族的高墙深院,挣脱那无形的枷锁,跟随车队深入那片危机四伏却又无比自由的天地。
在那里,没有嫡长子的身份,没有审视的目光,只有最原始的力量与速度的碰撞。
当我手持战戟,在旷野中追逐着那些凶戾异兽,看着它们在戟下哀嚎奔逃,感受着温热血珠溅上脸庞的灼热时....
我骨子里被压抑已久的野性,才仿佛真正苏醒。
也唯有在那片广袤的荒野中,我才能抛却所有负担,呼吸到名为“自由”的空气,找回那个最真实、最完整的于锋!
我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割裂中煎熬.....
在荒野的狂野与继承人的沉稳间,强行切换。
每一次站在父亲母亲面前,我都必须扮演他们期望中的那个于锋:沉稳、担当、无可挑剔。
那副完美的面具,戴得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
无数个深夜,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
放弃这一切!
抛弃这令人羡慕的荣耀,只身潜入荒野,偷上那巍巍长城!
去过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日子,去过我于锋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那沸腾的热血,总在最后关头,被更沉重的枷锁锁住。
我不能。
我从降生起,便享尽家族庇佑,耗尽无数资源。
那一道道期盼的目光,早已化作无形的烙印,深深烙在我的骨血里。
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弃家族于不顾,践踏这传承数百年的“狂戟”荣耀!
可这责任,太重。
重得我喘不过气,压得我……看不到尽头。
在这个家族之中,唯一能窥见我内心煎熬的,或许只有我的妹妹,于莎莎。
是了。
就是这个总是安静站在角,聪慧伶俐,性情温柔得仿佛一团暖玉的丫头。
她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从不忍心苛责任何人。
也只有她,那双清澈得能映照人心的眼眸,总能在我完美无缺的伪装下,捕捉到疲惫与挣扎。
她,或许是这偌大于家,唯一真正懂我的人。
每当我心中的郁结与暴戾无处宣泄,只能在那间特制的武斗修炼室内,对着玄钢傀儡疯狂挥戟,直至力竭时……她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自己这个妹妹从不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角,双手抱着膝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惧怕,没有规劝,只有满满的、化不开的担忧。
我知道,她看得懂我每一式戟法中的压抑,听得懂我每一声低吼里的煎熬。
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压在我肩上的担子有多沉,而我绝不会、也不能将它甩开。
所以,她来了。
用最安静,也最笨拙的方式,陪在我身边。
无需任何言语。
她的存在本身,便是这责任枷锁中,唯一能触及我心底柔软的温暖。
这个傻丫头……
她,便是我于锋在这世上,最不容任何人触碰的逆鳞,最珍贵的妹妹!
待到北疆百校统考之时,我带着莎莎一同前往。
实话,对此等鱼龙混杂、质量参差不齐的所谓武道考核,我于大少压根没放在眼里。
北疆市,茫茫同龄人,能入我眼者,不过寥寥。
苍龙蒋家的“蒋门神”,虬筋板肋;
裘氏的“裘霸”,牛魔战体;
还有那剑心通明的剑道卓家卓婉清,火法家族的狄飞……唯有这些与我并列的世家培养出来的天才,才算得上同辈之中寥寥可数的对手。
至于其他碌碌之辈?
不是我于锋狂妄,同龄之中,我无惧任何人!
可就在自己兴致缺缺将目光放在这些同名的硬茬子,盘算着稍后拿谁先开刀时....
一个的淘汰消息,传了过来!!
莎莎……我的妹妹,竟被人一刀淘汰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我提着双戟就朝着妹妹所在的方向急掠而去。
我倒要看看谁敢淘汰我于锋的妹妹!
也正是在那片狼藉的战场,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了他.....
谭行。
一条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毫无底线,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恣意张狂的……疯狗!
刀法狠绝,身法更是刁钻如鬼魅。
我与他硬碰硬地做过一场,本以为能战个痛快,却不料这疯狗竟虚晃一招,借着反震之力抽身便退,几个起便消失在场馆通道深处,只留下一串张狂的大笑。
随后不久,整个百校统考实训区便彻底炸开了锅。
“北疆高中谁为峰,一见于锋终成空!”
“蒋门神算个屁?碰到我于峰哥就是坨屎!”
“裘霸?呵,也就名字唬人!真遇上我于锋哥,三招叫他跪地喊爸爸!”
“狄飞你他妈就是个胆鬼!见了我于峰哥面都不敢露,活脱脱一缩头乌龟!”
“卓婉清?不就是我锋哥的童养媳吗?!”
真是他妈的!这些混账垃圾话,老子一句都没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一个个离谱到家的狂言在人群中疯狂发酵,看着那些所谓的天才因这些话而脸色铁青、愤怒无比的模样……
我心底深处,竟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愤怒之余,竟夹杂着一丝被破心事的淋漓畅快。
是啊,若非这于家继承人的身份死死压着我,就凭我于大少的性格,我只会出比这更狂、更烈的话!
一时间,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对那条搅动风云后便消失无踪的疯狗,究竟是该愤怒,还是……该敬他一杯。
他以我的名义,撕开我层层包裹的伪装,将我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狂悖野性,赤裸裸地曝晒在阳光之下!
那些我只能在荒野中对异兽嘶吼,在修炼室对钢傀儡宣泄的狂言,此刻正从他的口中,以我的名号,如同瘟疫般席卷整个考场。
我本该愤怒,该立刻找到他,用战戟让他闭嘴。
可为何……心底却有一丝被看穿、被释放的战栗?
这条疯狗,他竟活成了我不敢活的模样!
那一刻,一股灼热而陌生的情绪,扎进我的心口....
是羡慕。
我羡慕他!
羡慕他能肆无忌惮地狂吠,羡慕他能把所有人都不敢捅破的窗户纸撕个粉碎,更羡慕他能把这虚伪的规则踩在脚下,活得如此张狂尽兴!
他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被家族规训层层包裹下,最原始、最真实的模样.....
那个渴望撕裂一切束缚,痛饮自由的于锋。
这条疯狗……他替我把枷锁挣得哗哗作响!
挣得哗哗作响啊!!!!
统考结束后,那份被强行按下的复杂心绪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动用了家族的力量,开始秘密调查他。
当那份薄薄的资料最终摆上我的案头,我一字一句读下去,越看,心头的惊讶便越是汹涌,最终化作难以言喻的震撼!
能与我不分伯仲的武斗战力,居然是天生凡骨。
而且还是英烈之后。
资料上冰冷的文字记述着:
其父谭公,殉职。
年仅十五岁的谭行,竟就此消失在人烟之外,偷偷潜入危机四伏的荒野,在喋血与厮杀中,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硬生生扛起了一个家!
其弟谭虎天赋不俗,得以进入雏鹰中学,但每年的武道消耗并非数。
其母白婷重病缠身,早已耗尽了那份用他父亲性命换来的英烈抚恤。
更令人心寒的是,调查显示,他家的那些亲戚,不止一次前往北疆福利局,对那份本应支撑这个破碎家庭的英烈补偿虎视眈眈。
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外有恐怖的生存压力,内有虎狼亲戚环伺,上演着赤裸裸的“吃绝户”!
看到这里,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家伙!有种!佩服!”
换作是我,生在他那样的绝境里.....天生凡骨,父辈陨,家徒四,内外交困……我于锋,就真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我拥有他梦寐以求的武骨、极品灵晶、顶级功法,我肩上担着的是家族的荣耀与未来;
而他,仅凭着一副凡骨,在十五岁的年纪,扛起的却是一家生死存亡的现实。
这份在泥泞中挣扎求存,硬生生用牙齿撕扯出一条生路的狠劲与担当……
这条疯狗,担得起我于锋一句佩服!
随后,因缘际会,莎莎竟与他有了联系。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好奇,这样的人物,我渴望与他成为朋友,成为知己!
我知道他缺资源,缺神兵,而这些对我于大少而言,从来只是库房里冰冷的数字。
我动过赠予的念头,却瞬间了然。
像他这样从逆境中爬出来的狠人,宁可浑身浴血、骨断筋折,也绝不会接受旁人居高临下的“馈赠”。
我懂他。
因为他仿佛就是我的另一面,那个挣脱了所有枷锁、悍然直面整个世界的于锋!
我懂自己的骄傲,所以更懂他的决绝。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足够高看他的时候,在这等资源匮乏、内外交困的绝境之下,他竟比我先一步,悍然踏破了先天垒!
当他一招将我彻底击溃时,我倒在尘埃里,感受到的并非全是耻辱。
更有一道撕裂长夜的闪电,在我心中炸响....
这条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疯狗,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向我证明了何为……男人!
是啊,男人立于天地间,胸膛里装的,就该是这份扛起一切的担当!
那一败,如同醍醐灌顶,将我心中所有“放弃一切、活出自我”的幼稚念头,彻底击得烟消云散!
看着他嬉笑怒骂,嘲讽我的样子,我忽然明悟....
或许,做好这于家继承人,承担起这份与生俱来的千钧重担,本身就是我于锋此生最重要的修行,是我独一无二的人生!
家族的期望,资源的堆砌,旁人的觊觎,乃至内心的挣扎……这一切,何尝不是我武道之路上最独特的历练?
他与我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狂奔。
他于绝境中开凿前路,我于责任中背负期望。
道路虽异,其道同归。
只因立于各自道路尽头的我们,都将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随后,看着他那张紧张兮兮、生怕我反悔,甚至不惜用言语相激来维持气势的脸,我心底那点因战败而生的郁气,反倒烟消云散,只想发笑。
输了,就是输了。
赌注,就是赌注!
我于锋堂堂于家继承人,站得起,就输得起。
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是,我或许算不得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世家子弟该有的心机手段我一样不差。
但对他,我服气。
不就是一柄超凡兵刃吗?
我于大少,给得起!
然而...
当我还在消化战败的苦果,处理家族那些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与“玄武重工”相关的枯燥合同时,他的名字,却如同风暴般再次席卷了整个北疆。
谭行。
那个家伙,竟在争夺北疆武道大比名额的生死战中,一路逆流而上,悍然击败了声名在外的高年级老牌天才“不动明王”方岳,最终在他所在的景澜高中,强势登顶!
而我,于锋,却被卓胜淘汰出局。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我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