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夜寐浮生见荣华(1 / 2)
午膳时分,花厅内倒是难得清静。
林如海、卢先生并抚剑一桌用饭。
因着林如海需用药膳,众人的膳食也便跟着清淡了些,倒也无人计较,只安静进食。
席间,卢先生再次为林如海细细诊了脉,指尖在他腕间停留良久。
沉吟片刻,方与望舒和林如海商定,将针灸之期定在了三日后的午后。
那时林如海公务稍歇,精神气力也最为充裕。
望舒亲自将兄长送至二门外,看着兄长略显清瘦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的侧脸,心下稍安,遂轻声将一事告知:
“大哥,我托了尹夫人,借了您的名头,往荣国府递了帖子,不日便会去探望黛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略低了些:“顺便给黛玉捎带了些银票并散碎银子,她在那边府里,人情往来、打赏下人,总少不了使费。”
林如海闻言先是一怔,面露茫然,似乎从未思及此节。
待听到“打赏下人”四字,方才恍然,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愧疚与痛楚。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涩然:
“是为兄疏忽了……竟未曾想到这些。回头我便让林忠支些银子给你送来。”
“大哥说哪里话,”望舒语气温和,却带着坚决。
“你忘了?这原是嫂嫂临行前的托付。
嫂子想必是深知兄长您不惯于这些内宅琐碎、人情细务,才特意将黛玉姐弟的这些事体,一并交托于我。”
提及早逝的贾敏,兄妹二人心头俱是一沉,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伤感。
林如海喉头滚动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他深深看了望舒一眼,目光中带着欣慰与复杂的感激:“小妹,你真的成熟了许多。家中诸事,辛苦你了。”
望舒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浅淡而坚韧的笑:“兄长安心公务便是,家中一切有我。”
目送林如海的轿子远去,望舒才转身回院。
却见卢先生并未立即离去,正与抚剑站在廊下,指着院角几株长势颇佳的药材低声交谈。
望舒走上前,挥退抚剑,与卢先生并肩立于廊下,看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终是问出了心中最关切之事:
“卢先生,此次针灸,您估摸着对兄长病体的改善,能至何种程度?”
卢先生捻着颌下短须,目光依旧落在那些草药之上,语气平稳却无十足把握:
“东家心中应当有数,此毒复杂,对脏器的伤害,远非一两次针灸便可康复,成效几何,实难断言。
待施针完毕,次日您亲自为林大人请脉,指下感觉如何,大抵便是此次施治所能达到的境地了。”
他侧过头,看向望舒,目光坦诚。
“不过,东家尽可放心,老夫既应承此事,必会负责到底。
在林大人身体未有明显好转之前,我绝不会返回北地。”
望舒沉默片刻,似在斟酌词句,终是开口道:
“卢先生,您这套独门的针灸之术不知,可否传授于我?”
她见卢先生目光微动,忙解释道。
“并非我信不过先生,只是想着先生终有回北地的一日。
若我能习得此术,日后兄长若需巩固调理,我也可及时施为,免去路途奔波、延请不便之苦。”
卢先生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挑了挑眉,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反问道:
“东家问这话,何需如此犹豫迟疑?倒不似你平日爽利性子。”
望舒见他如此反应,心下稍宽,坦言道:
“我恐这是先生家传秘术,不肯轻授外人。
况且,观先生平日,似乎也并未传授药铺中其他学徒。”
“东家这回可是想岔了,”卢先生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医者的严谨与无奈。
“非是卢某藏私。
医道传承,首重资质与根基。
您瞧瞧药铺里现今那些小子姑娘,辨识药材、炮制粗活尚可。
于这需要精准拿捏力道、深浅、时机,差之毫厘便可能谬以千里的针灸之术上:
他们哪个有足够的悟性与沉稳能驾驭我这套针法?
若施针时稍有偏差,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加重病情。
东家您说,若是您,敢在此时将此术传于他们吗?”
望舒一怔,旋即赧然。
她确是未曾深思此节,只虑及传承之规,却忽略了受者之能。是自己狭隘了。
然而她心思转得极快,立时便想到了北地药铺那位坐堂的严大夫,其医术医德,皆是她和卢先生一起考较过的。
“先生所言极是。
不过,严大夫医术根基颇为扎实,对先生也一向敬重,以他之能,或可习得此术?”
卢先生却仍是摇头:
“严大夫于寻常针灸之上,确已登堂入室。
但我这套针法,并非仅靠认穴准确、下针沉稳便可。
还需辅以独特的气血引导之法,更要求施针者能敏锐体察患者情绪波动,并引导其配合。
严大夫医术虽佳,于体察、引导患者情绪一道,却稍欠火候,失之敦厚而少了几分圆融机变。”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望舒身上,带着认可:
“至于东家您的医术根底、心性悟性,尤其是这份于细微处洞察关窍、随机应变之能,想必无需卢某赘言,您我心中皆有数。
抚剑心志坚毅,学医配药还可,但在情绪也不能引导患者;倒是春禾那孩子,天分尚可,心也静,只是如今还欠些历练。
待我回北地之前,他可随您一同研习,届时他应也能勉强上手了。”
抚剑略低了头,似乎早认可了此事。
望舒闻言,却想起另一事,关切问道:
“卢先生届时回北地,真不打算带春禾同行么?你们父子分离多年,好不容易团聚……”
卢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有欣慰,亦有无奈:
“多谢东家挂怀。只是祖宅根基皆在京城,族中虽人丁零落,却也不能彻底断了联系。
春禾留在此处,尚能与旧日亲朋故旧有些往来,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至全然闭塞。
若他随我同去北地,山高路远,一旦这边有事,那才真是鞭长莫及。”
望舒了然,这是为人父者深谋远虑的无奈之举,点头道:
“先生思虑周全。既如此,我必会派人妥善照料春禾,您且安心。”
卢先生拱手,语气诚挚:“春禾能得东家照拂,是他的造化。卢某在此先行谢过。”
得了卢先生传授针法的应承,望舒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兄长的命运轨迹,眼见着又多了一分拨云见日、彻底扭转的希望。
下午,易慎言前来回话,禀告城东那间预备开设租书铺子的店面已然过契完毕。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簇新的房契,双手奉与望舒。
望舒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页,指尖拂过其上墨迹,心中感慨万千。
为了这擢秀书院对街的铺面,她几经周折,耗费心力钱财,如今总算尘埃落定。
她暗忖,自古以来,这学堂书院左近的铺面,哪一处不是寸土寸金,引得众人争抢?
也就那原东家目光短浅,只以为铺子亏本而不识此中长远之利。
想想那现代时空里,只为一名校学位,那学区房便能炒至天价,何况这实打实能生金蛋的铺面?
只要擢秀书院一日不倒,这铺子的价值便稳如磐石。
她吩咐易慎言退下,旋即唤来秋纹,命她着手安排铺面的修葺装饰事宜,并开始留意搜罗各类旧书典籍,以为开业储备。